飄天文學 > 諸天俠骨一點香 >第三章 抉擇
    暗淡狹小的茶室內,一盞小油燈閃着薄光,幾個身影圍坐一圈,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爲首之人,正是當朝國丈,拜車騎將軍的董承,其餘幾位分別是種輯、吳碩、王服,此刻皆看向董承,神情凝重。

    “諸君皆乃忠於漢室之人,今天小會,是有一事相商。當今漢室微弱,天子受制於曹操,那皇宮就如同一個鳥籠子,沒有半點自由,朝廷大小事務都被曹操把持着,我等朝廷大臣也皆被曹操監視,更不要談什麼尊嚴與權力。想當初,董卓方誅,李傕郭汜又生亂端,我好不容易護着陛下遷居洛陽,念着曹操忠義,才允許他進京進貢,進而纔有這遷都許縣之事。沒成想,卻是引狼入室。漢室落入如此地步,皆我董承之過,我願一死,以謝天子與諸公!”

    董承呲牙咧嘴,捶胸搗足,講到深情處,兩眼不覺流露出淚光。

    長水校尉種輯這時挺身而出,大義凜然道:“國丈何錯之有,該死的是曹操!曹操專橫跋扈,我痛恨久矣,誓殺此賊,可惜無人相助。”

    越騎校尉王服見狀,立刻應聲:“我也早有此意,不除曹操,早晚又是一個董卓,我有部曲三百,可助一臂之力。”

    議郎吳碩有些擔憂地問道:“這事甚大,不可兒戲。曹操如今勢力遍佈朝野,滿朝文武多爲他的耳目,而我們力量微小,又師出無名,必須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啊。”

    “此事無須憂慮,已有辦法。”

    董承早已知道這幾位都是敵視曹操之人,此次見他們羣情激奮,心下大喜,便從袖中取出一條娟帶,攤在桌上,容三人細看。

    “去歲,陛下召我入宮,一同回憶在長安的日子,說到董卓專權,陛下戛然淚下,向我痛斥曹操的蠻橫專權。原來,徐璆先前已從袁術那裏搜得傳國璽,早就交付曹操,沒料時至今日,曹操仍私自藏匿,未曾獻給陛下。說道傷心處,陛下竟割下一娟,以手指之血寫成詔書,命我剷除此賊,我力小位微,如何與曹操抗衡?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一直忍辱負重,暗中聯絡各方有志之士,終於饒有成效。然而,欲成大事,還須諸公相助,我觀朝野上下,唯有諸公真忠於漢室,必不負我,故拿出此詔。”

    “既有聖詔,那我等便是應天行事,諸公無慮,我有一策,可誅此賊。”種輯拿過聖詔仔細一看,正是天子筆跡,只是沒有玉璽蓋印,微微一皺,旋即說道:“河北袁紹,乃曹操心腹大患,此二人今年或有一戰,曹操防備於外,必疏於內。我知曹操近日出徵劉備在外,短期內都不在許都。我等可先暗中調派人手混入宮中扮作侍衛,待曹操得勝歸來時,伏兵於宮內,讓陛下邀其入宮封賞,加官賜爵,以驕其心,然後”

    說完,在脖子旁用力劃了一道,文質彬彬的臉上顯露出猙獰之色。

    董承看向吳碩、王服,見他們也都是贊同神色,當機立斷道:“如此,我們就在這詔書上立下字據,賭上身家性命搏一搏,只是此事須非常謹慎,曹操狡詐,不會輕易放鬆警惕,左右又皆是虎狼之輩,我們不僅要調集得力心腹,最好還能再多徵召些厲害的刺客,務求一擊必中!”

    剛說完,門外突然傳來“吱吖”一聲,四人神情驟然一緊,齊齊向着門口望去。

    “是誰!?”

    董承見外面沒有迴應,三步並做兩步,衝到門口,一把猛拉開移門,只見門外站着一人,正微笑地看着董承等人。

    “是你,吉太醫有何事?”

    董承見到此人,稍稍安心,原來董承近日身體抱恙,獻帝特意派了太醫吉平前來給他問診,正好是約在今日,只是董承心中藏着大事,一時間忘了。但他不敢大意,站在門口擋住視線,面無表情地直盯着吉平眼睛,又繼續問道:“吉太醫來了多久了,可曾聽到什麼動靜?”

    哪知吉平好似沒有注意到董承的動作,拎了拎手中藥箱,簡單一步就錯開了董承身軀,走入屋內,這時其他三人終於看清來人模樣,吉平一身素色道袍,慈眉善目,童顏鶴髮,雙耳垂肩,嘴角兩側邊緣始終微微翹起,只站在那裏就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受。然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卻驚得茶室內一片寂靜:“老朽此番,特爲諸公開一劑良方,誅曹,就看各位大人有沒有膽量服用了。”

    說話間,眼中閃過一陣莫名的光芒,但在這暗室內,沒有一人察覺到。如果皇甫嵩還在世,此刻定然會喊出一個令人驚訝的名字————地公將軍,張寶!

    世人皆傳劉備皇親國戚,乃是中山靖王劉勝之後,這樁三百多年的案子早已無可考紀,而且劉勝在世時以好色聞名,生了一百多個孩子,如有一半沒有半道夭折,到如今開枝散葉,也不知有多少族人了。反倒如今在這中山國裏,無極甄家是愈發鼎盛,甄家祖上也曾是朝廷權貴,以儒聞名,是中山國的豪族望門,現在甄家小女又成了北方雄主袁紹的兒媳,自然更加水漲船高。

    甄宓此刻幽幽地望着眼前的男子,那動人心魂的眼眸中,流露出許多神情,有驚喜,有欽慕,有遺憾,也有一絲忿恨,轉瞬即逝。她邁着小碎步,走到袁買身旁,那柔荑緊緊挨到袁買壯實的臂膀,卻又留出一道無法逾越的小小縫隙,擡頭望着袁買安靜無比的側顏,發出輕柔細膩的聲音:“你終於願回來見我了麼?”

    袁買站在池邊,直直望着毫無波瀾的池水,正是冬天,池中廖無生機,只有幾片浮萍,盪盪悠悠地漂在水面。袁買此時腦海中不禁閃過一些畫面,到最後,都在甄宓從花轎中下來、揭開頭巾的那一刻,化作粉碎,也許命運捉弄人,兩個從小遇見的青梅竹馬,卻陰差陽錯的成爲嫂弟。沒有什麼搶親的橋段,也沒有怨天尤人,這是甄宓自己的選擇,只是袁買在那天離了鄴城,直奔黃河入海口,奮身撲入海里,與海中猛獸拼鬥三天三夜,險些因精疲力竭而亡。

    想到這裏,袁買神情恢復自如,轉過頭,許久未見,佳人更勝從前,雲髻峨峨,柔情綽態,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縱使袁買定力超人,也不免一陣心神悸動。甄宓的問話,讓他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並不知甄宓會留在鄴城陪伴劉氏,但也不可能傻乎乎地實話實說。

    “今日剛回到鄴城,正好來望望你。”

    袁買話音剛出,便覺不妥,語意好似變了味道。

    “噗呲。”

    聽到袁買回答,甄宓捂着嘴笑出了聲,美目一挑,白了他一眼。

    “兩年未見,你還學會哄人開心咯?明明並不知曉我在此,竟還瞎說。”

    這下就尷尬了,袁買只好默不作聲,也許是受到前世的影響,這一世又專注武學修行,袁買並不像那些世家公子一樣長袖善舞,更何況現在這個場景下。

    甄宓再次見到袁買,心中怨氣已然消去大半,便不再捉弄他,問道:“這兩年,還好麼,都去了哪了?”

    “我的本事,你還不知道麼?”也許是在佳人面前,袁買少有地顯出了少年心氣,談及遊歷,更是回味無窮:“偏居一隅,真不如四海爲家。這兩年的遊歷讓我大開眼界,遠去西域見識了傳說中的大宛,出了塞外在草原上與匈奴競馬,攀登崑崙山脈尋找仙蹤神影,所獲甚多,不枉此行,改天再與你細細說來。唉,若有機會,真希望還能再行遊一趟。”

    望着袁買津津樂道的模樣,甄宓好生羨慕,她也多麼渴望與他一同出遊,見識大好山川,然而這一切只是遙不可及的奢望,只好暗自掩下失落,幽幽說道:“你終是與他人不一樣的,連天地都無法拘束你,我又如何能耽誤你。”

    終於還是觸及了這根弦,袁買心中微微一痛,他無法否認,自己還未能忘卻甄宓,或者說,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忘,修行一途,本就難於上天,他又沒有老師,是非之間,全憑靠自己領悟。

    “能在這個亂世中求得生存,已經不易,又怎麼還能要求更多,爲了甄家,這是你選擇走的道路,我又怎麼會責怪於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在一旁練武,你卻總是拿書冊與筆墨過來,教我學習經文,說只有讀好書將來纔能有出息,才能娶你。所以,怪只怪我沒有好好聽你的話。”

    袁買緩緩地敘述着,眼神漸漸收起波瀾,就像在說一件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的事。

    “從小除了習武,我沒有別的志向,所幸有父親的庇護,不用像天底下的大多數人一樣坎坷度日。遇見你以後,我又多了一個目標,後來你嫁給二哥,讓我又重新回到專心習武修習之上。這兩年,我一邊眺山望水,一邊思考如何掙脫命運的枷鎖,結果除了空漲了幾分功力,沒有任何收穫,心中仍有許多放不下。至人無己,果爲人乎?”

    甄宓靜若處子,專注地聆聽着袁買的自言自語,她知道這會兒只需要當個忠誠聽衆,他從小認識袁買,知他灑脫不羈的外表下,有着不爲人知的心思。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公公袁紹,偶爾遠遠望到那個氣魄非凡的身影,但隱約之中也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恍惚不定,然後,甄宓又想到了她自己,又何嘗不是爲了搖搖欲墜的甄家付出了許多,往事如煙,此刻她與袁買兩人看似貼得很近,內心或許已相隔萬里之遙。

    袁買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心中已然下定決心,突然挽起了甄宓的雙手,在她驚愕茫然的神情中,無比堅定地說道:“等這一戰勝了,我就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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