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諸天俠骨一點香 >第四十七章 私心
    袁買將小憲英送回後,與辛毗一同前往袁譚府中赴會。

    他原本計劃先去拜訪鄭玄,就江東之行的經歷,請教這位見多識廣的老人。關於地底世界的猜測,關於遭遇于吉的經歷,以及關於如何再次找尋張寶的蹤跡,他有太多不甚明瞭之處,希望老人能給予指點迷津。

    然而辛毗卻告知他,早在三月下旬,老人就隨崔琰一起,渡河前往東郡各縣,拉攏當地的望族豪紳。這一項任務十分重要,關係到袁軍在南岸的戰略給養,若沒有其他變故與干擾,會隨着袁軍攻勢進展,逐步深入豫州各郡縣,短期內絕無迴歸黎陽的可能。

    袁買尋思着,追尋玉璽也不急於一時,索性將此事暫且擱置,打算先全心全意協助袁氏打贏這一場決定命運的戰爭。

    二人進入筵席間,廳堂不大,也不甚華美,卻佈置的素雅得體,袁譚早已備下豐盛的佳餚美酒。這一回劉備不在,僅有他們三人,而辛毗更是一副作陪的姿態。

    袁譚看起來比一多個月前精瘦些,臉色中顯出一絲憔悴,但興致頗爲高昂。他與袁買、辛毗來回敬過一輪後,問道:“爲兄聽佐治所說,此去江東,顯雍與孫伯符一見如故。以四弟之見,不知其人如何?想他年紀輕輕,已一統江東六郡,必有過人之處。”

    “伯符兄確爲當世英豪,我不能及,”袁買又一次回想起孫策生命中的最後一幕,不禁感慨萬千,“只可惜英年早逝,天妒英才。”

    袁譚似乎也感同身受,輕酌一口,嘆道:“久聞孫策頗具乃父之風,忠孝仁義,更兼智勇雙全。經顯雍這一評價,爲兄更加心嚮往之,只恨此生再無緣相見。”

    見袁買望向自己的目光略顯古怪,袁譚遙遙一敬,笑道:“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也不怕顯雍笑話,愚兄雖資質愚鈍,但向來敬佩英雄。孫策尚小愚兄三歲,便已獨自創下偌大基業,而愚兄只掌區區大半個青州,就顯得捉襟見肘,真是不服不行。”

    “兄長過謙了。”

    袁買可不認爲袁譚是平庸之輩,即便背靠着四世三公,若無真才實幹,豈能壓服青州士族與黎民。

    他自嘲道:“兄長牧一州百姓,現又協助父親處理軍事要務,乃袁家棟樑。相比之下,小弟至今也就能照顧好自個兒一人,可謂碌碌無爲。”

    怎料袁譚一聽,搖頭擺手,聲音顯得愈發低沉:“愚兄不過是受家族蔭庇,有這一點成績,也全憑父親關愛。他日若無支撐,也不知會落得何等下場。哪裏比得上顯雍,練的好本領,無業一身輕,想留便留,想走便走,九州四方大可以去得。”

    “愚兄最近常常在想,嫡子與庶子究竟有何分別?你看父親,不也是庶子出身,如今已威震河北,大業可期。顯雍也一樣,弱冠之齡,武藝無人能及。愚兄作爲嫡長子,深感慚愧。”

    他越說越惆悵,又一邊給自己斟滿酒,說完後,便一飲而盡。

    袁買一時不知如何言語,只好陪敬一碗。

    若他所料不差,讓袁譚如此感慨,豈非立嗣一事?從他遠遊歸來後,就時不時能聽到關於袁譚與袁尚之間的風言風語,原以爲只是謠傳,現在看來,這把火已逐漸被點燃了。

    旁觀者清,作爲庶子,袁買倒是隱隱察覺到袁紹的一絲心思,便耐心地勸導道:“當初父親被過繼給已故的叔祖父,也同樣受祖父青睞,兄長大可不必灰心。父親終究還是對兄長高看一頭,不然也不會讓兄長擔此重任。可父親也須一視同仁,照顧到其他兄弟的感受,兄長莫要頻頻猜忌,反而惹得父親不快。”

    “顯雍所言極是,愚兄受教了。”

    袁譚本意是趁着辛毗的關係,多與袁買接觸,拉攏感情,畢竟他與袁買從小的接觸不如袁尚多,擔心難免有些疏離。誰知袁買倒是一點都不生份,直語相勸、言辭誠懇,爲他作了一番周全考慮。

    袁譚感動之餘,也暗暗責怪自己太過心急,若非袁買性格溫純,恐已心生厭煩,於是他連忙換了一個話題,問道:“顯雍回來之後,作何打算?爲兄現任幕府長史,平日事務繁忙,缺乏人手,若不嫌棄,賢弟可來助我一臂之力。”

    與袁買接觸一段時日後,加之女兒又拜其爲師,辛毗對他好感倍增,對於袁譚借他的關係拉攏袁買,漸漸有些不大情願,卻又不便拒絕。

    見袁譚終於換過話題,辛毗心中鬆了一口氣,笑道:“江東之時,在下已見識過四公子的才幹,稍加鍛鍊,必成大器。

    袁買聽得袁譚的好意,有些哭笑不得,淺啜一口酒,推辭道:“兄長與佐治兄這般擡舉,愧煞小弟。若論舞刀弄劍,小弟尚有幾分自信,可要是處理政事要務,着實一竅不通。”

    “況且小弟不日將要過河,去往沮授先生帳下待命。”

    袁譚驚訝道:“顯雍莫非有意出將?”

    袁買笑道:“兄長說笑了,若讓小弟來帶兵打仗,豈非要落個一敗塗地的下場?先生大才,小弟只是斗膽跟隨左右,學點軍略常識,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先前雲遊歸來時,小弟曾向父親請示過此事,可惜後來連着去了小沛、許都,又行走了一趟江東,還未真真正正學過一日,如今才終於空閒下來。”

    “沮監軍確實長於軍略,”袁譚一聽袁買解釋,心下稍安,“但有一人,才智能力不在沮授之下”

    袁買好奇道:“究竟何人,讓兄長如此推崇?”

    袁譚笑道:“正是郭公則,現任中軍司馬,暫督前線軍事。”

    袁買聞言,向辛毗看去,他對郭圖早有耳聞,知曉他與辛毗之兄辛評關係密切。

    辛毗謙恭一笑,迴應道:“公則雖爲人有些刻板,但在處理軍務上,確是一把好手,而且爲人古道熱腸。四公子在軍中若有何困難,大可以尋他幫助,定不會推辭。

    “哦?”

    袁買眼前一亮,他正在爲如何化解劉力與顏良之間的仇怨而犯難,實在沒有辦法,只好通過沮授,經辛毗一提起,連忙說道:“我這裏正好有一件難事,若是郭公有法子解決,就再好不過了。”

    “但說無妨。”

    袁譚見袁買需要幫助,大喜過望。

    “我有一徒弟劉力,曾隨我一同前往江東,佐治也看到過,爲人憨厚可靠,武藝不凡。”

    說到此處,他見到袁譚向辛毗望去,見辛毗一點頭,又接着說道:“他先前在白馬渡口做點買賣,剛好遇見顏良將軍突襲渡口,爲求自保活命,同將軍拼了幾招,僥倖生還,還殺了麾下幾名騎兵,奪馬逃走。誰知惹惱了顏將軍,竟派遣騎兵追殺,幸好遇上我。這回他隨我一同過河,有心化干戈爲玉帛,卻不知顏將軍將會意下如何?”

    袁買簡單地敘說了一遍前因後果,卻省略了一些關鍵點。

    “顯雍所說的,莫非就是前一回站在你身後之人?”

    袁譚似乎有些印象,回想起劉力的大致樣貌,見袁買點頭稱是,讚歎道:“當時我見他魁梧彪悍,便知是一員猛漢,沒想到竟能從顏良手下脫身,着實厲害。早知如此,今日顯雍應該把他叫上一起。”

    這時,辛毗也誇讚道:“我觀此人不僅勇猛,更是忠良之輩,顯雍收得一個好徒弟吶。”

    “就是笨了些,總是被憲英欺負。”

    想起劉力在女孩面前,就如同耗子遇到貓,袁買就忍俊不禁地笑道。

    袁譚一聽這話,頓時給樂着了,打趣道:“哈哈哈,竟還有這等妙事,莫非是佐治兄家風使然?說不定,將來入侯拜相,未可知也。”

    辛毗也被驚得愣了半天,只得苦笑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隨後,他又朝袁買施了一禮,面含歉意道:“小女頑皮,讓四公子操心了。”

    “佐治兄別誤會,”本想開個玩笑,怎料辛毗在這一方面的態度如此古板,袁買生怕他回去責罰女孩,面色一肅,說道:“我這個人平時隨性慣了,憲英跟着我,難免會變得活潑好動,佐治兄切勿責怪她。何況她這個年紀,正是天真爛漫之時,壓抑性子,反倒對她不好。”

    辛毗見袁買如此愛護女兒,知他有所誤會,但心中也對他更爲敬佩,笑道:“四公子放心,在下對這個女兒寶貝都還來不及,哪捨得責罵。只是禮儀廉孝,須從小培養,也不可過於驕縱放任。”

    “好了好了,怎將正事放於一邊,反倒拉起家長裏短,”袁譚見二人就着女兒與徒弟的培養話題,眼瞅着要說個沒玩沒了,當即出言打斷,“顯雍,你那徒弟喚何姓名?”

    “劉力。”

    “對,劉力,”袁譚略微一思索,將這名字記在心上,“待爲兄修書一封,你可帶去交於公則,此等小事,他會爲你處理好,不必擔心。”

    待袁買謝過,袁譚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這可算的上是一員猛將胚子,顯雍你可得好好培養,保不準何時,四庭柱就變爲五虎將了。”

    其實,袁譚所說的,正是袁買所想的。收劉力爲徒,爲他化解恩怨,消除他牴觸情緒,袁買做着一切的初衷,是出於仁義與投緣,不求任何回報。但在他的心底裏,也未嘗沒有劉力能夠留在袁家成爲一員武將的期待。只因他覺得終有一天,他會離開這裏,離開袁家,他希望有一個人能爲他償還家族的恩情。

    說到底,誰又能沒一點私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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