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還是真陽道長識大體,懂大勢。”紀綱騎着馬迎上來笑道:“依我看,武當的聲譽不僅不會因此而受損,反而會因爲兩位道長的屈尊,而聲威遠播呢。啊,到時人們都會說,武當和少林均爲朝廷出力,豈不成就一段美談?”
這話引得雲隱子和通海和尚哈哈大笑,秋陽、真陽兩位道長卻是狐疑滿腹。
“少林也來人了?”秋陽道長問道。
“那可不。”紀綱望着南京的方向,頗爲得意地說:“少林和武當是武林並尊的門派,豈能厚此薄彼呢。”
紀綱這話的意思便是說,朝廷請他們來是一個大大的賞賜,他們應該心懷感激纔是。
秋陽道長只是顧着喫驚,追問道:“來的是少林寺的四大神僧嗎?”
“唉,四大神僧與您那掌門師兄一般模樣,怎麼也不肯來。”紀綱說道:“不過,智明大師的一位門下弟子叫……叫什麼來着?”
“子淨和尚。”雲隱子提醒道。
“哦,對對對。”紀綱一拍腦袋,說道:“就是這個子淨,他主動要求去的。”
“什麼?”秋陽道長驚訝地說:“少林寺自達摩祖師創寺以來,還從未有過高僧去替皇帝歌功頌德的先例。怎會有人主動要去呢?”
紀綱白了他一眼,說道:“我騙你幹什麼,真的是那個子淨和尚毛遂自薦,四大神僧也許可了。”
“真是奇怪。”秋陽道長自語似的說道:“等到了南京,我可要親自問他一問。”
通海和尚哈哈大笑,說道:“只怕道長你是遇不着他咯。”
“這又是爲何?”秋陽道長皺眉問道。
“咱們去的是南京,而子淨和尚去的是北京。”通海和尚笑道:“你們一個在南京送皇帝出去,另一個在北京迎接,那才顯得皇家氣派嘞。”
秋陽道長氣得滿面通紅,只好一勒繮繩,重重地喝了聲“駕!”就往前去了,真陽道長也只好催馬上前,跟上去了。空留下紀綱、雲隱子和通海和尚得意的笑聲。
這日的南京城暖風徐徐,陽光也不甚刺眼。百姓們爭先恐後地張望着,議論着。不多時,皇帝的車駕就緩緩駛過了,如同二十年前的即位典禮一樣,這次皇帝的出行也格外隆重。因爲這是永樂的遷都之舉。
大隊人馬徐徐而來,打頭的是南京留守李景隆所帶領的城防部隊,在他旁邊還有一位俊朗地少年將軍,正是李景隆之子李名湛。他身披金甲,腰懸寶劍,虎目一掃,滿城的百姓盡收眼底。
隨後是皇帝的貼身衛隊,張傘搭蓋的均是一身華服的錦衣衛。紀綱騎着高頭大馬行在皇帝的輦車旁邊。除了皇帝的輦車,嬪妃們、皇子們的車駕也都跟在後面。
“你說,聖上這一走,南京是不是就不是都城了?”一個百姓問旁邊的人。
被問的那人說道:“這還用問,皇上到哪哪就是都城,以後咱們大明朝的都城可就是燕京咯。”
“你們懂什麼呀,就算以後燕京改叫北京了,咱南京也還是都城。”又一個人說道。
“瞧你說的,你是皇上家的親戚,這些事都告訴你呀?”先前那人不服了,問道。
這人也毫不示弱:“城外的皇榜上寫着呢,南京留太子朱高熾監國,漢王朱高煦輔政,南京仍然保留六部編制,與北京一樣。你們自己不識字,看不懂皇榜罷了。”
雲隱子、通海和尚、秋陽、真陽兩位道長以及一衆武當弟子都守在城門上,見皇帝的車駕來了,這才紛紛跪下行禮。只是那一衆道士的行頭,甚爲惹人注目。
當朱棣挑起簾子向城牆上眺望時,第一眼就看到了秋陽道長。他微微一笑,頗爲滿意。秋陽和真陽二人都以爲朱棣是在刻意折辱他們。但朱棣卻打着另一個算盤。
在朱棣的眼中,如今的大明朝是危機四伏的大明朝。北方阿魯臺的蒙古大軍就環伺在燕京附近,而遠在南京的他鞭長莫及。所以他要遷都,只有這樣,他才能正式地和阿魯臺較量一番。坐在輦車裏的他在心裏說着:“來吧阿魯臺,我朱棣可不怕你。”
想到這裏,朱棣深深嘆息了一聲,又掀起另一側的轎簾,問外面的姚廣孝道:“龍頭老爺真的會怕武當嗎?”姚廣孝投去一個似笑非笑地表情,說道:“龍頭老爺不會怕武當,只會敬武當。”
夕陽西下,殘紅如血。南京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各家各戶的煙囪又冒出了縷縷炊煙。而在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府上,此刻正是賓客盈門。
“來來來,我敬二位道長一杯。”紀綱舉起酒杯向秋陽和真陽二人遞了過去。秋陽道長甚爲不悅,倒了一杯茶水說道:“我們出家人不便飲酒,貧道和師弟以茶代酒吧。”說完,杯子輕輕碰了紀綱的杯子一下,脖子一仰,便將那杯茶灌了下去。真陽也只好陪着笑臉喝了杯茶。
通海和尚哈哈笑道:“其實兩位道長大可不必介懷,替皇家效力是莫大的榮耀呀。想貴派祖師張三丰張真人泉下有知,也會替兩位高興的。”
秋陽道長一拍桌子,說道:“如果幾位真的把我們師兄弟當朋友,這樣的話就不要說了!”
紀綱只好陪着笑臉,說道:“好好好,兩位道長是出家人,自然沒有咱們這些凡夫俗子的利祿心腸。不過,這次兩位肯屈尊降貴,來南京幫兄弟了了這件差事,兄弟是感激得很吶。”
雲隱子也陪着笑臉說道:“紀指揮說得是,兩位道長真是通達之人。”
秋陽和真陽被人這麼一捧,氣頭果然是壓下去了不少。
“我們不想耽擱,明日一早就回武當。”秋陽夾了一筷子菜,淡淡說道。
“呀,兩位好不容易來一次南京,怎不多遊覽幾日啊。”紀綱說道:“這南京自古便是龍興之地啊。明日,明日兄弟陪兩位道長先去紫金山一遊,據說這紫金山……”
“紀指揮不必客氣。”秋陽道長擡手止住了他的話,說道:“不是我秋陽掃紀指揮的面子,只是我們的掌門師兄還等我們回去交差呢,一天都耽誤不得。”
紀綱笑而不語,只是低頭喫菜。雲隱子卻自斟自飲了起來,邊喝邊說道:“秋陽道長可別怪我多嘴,要我說,貴派掌門的位子該由您來坐纔是。”
秋陽道長頓時滿面通紅,怒道:“你說什麼?”
“呦呦呦,您別生氣。”雲隱子笑着給秋陽道長倒了一杯茶水,說道:“就當是兄弟失言了,該罰該罰。”說罷,給自己斟了一大杯酒,一飲而盡,喝完用袖子一抹嘴角,說了句:“真是痛快。”
這哪是賠罪的樣子,分明就沒有把秋陽和真陽二人看在眼裏。秋陽袖子一甩,站起身來說道:“話不投機半句多,貧道先告辭了!”真陽也是氣極了,跟着秋陽就往門口走。
“兩位道長請留步!”紀綱高聲叫了一聲。秋陽回過頭來問道:“你還待怎樣?”
“哼哼,今兒個只怕你們走不出我這大門!”紀綱陰惻惻地笑道。
“我看你們誰能留得住我!”秋陽道長道袍一揮,一記劈掌就向紀綱打來。可這掌剛到紀綱的眼前,竟似是強弩之末,力氣全無了。
秋陽道長大驚失色,頓時感覺渾身上下痠軟無力,四肢就像是綁了千斤的重擔似的,越來越沉,沉得整個人都跌倒在地。真陽道長急忙上來扶師兄,但自己也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四肢無力。
兩人雙雙攤倒在地,耳邊環繞着紀綱等三人“哈哈哈”得意地笑聲。
“你們……你們居然下藥……”秋陽虛弱地說道。
“你們武當劍法舉世無雙,我們不用點非常手段,恐怕是留不住二位的。”紀綱說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秋陽和真陽再也沒了力氣,眼前一黑,彷彿身體跌入了無底的黑洞之中,意識在這一刻也消散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