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風仙君來之前, 也曾有過各種各樣的猜測, 可是無論如何, 眼前這一個還是讓他驚愕不已。
淮風仙君的頭腦轉得迅速,轉瞬間他就想起了出事之前,他和連瑾曾聊過他和瑤兮一起渡劫的事,連瑾寧願跳千年寒潭都不肯把事情告訴他,現在兩者一合,淮風仙君訝然道:“難不成,是你和兮兒閉關渡劫那回”
“是。”
淮風仙君既然都追到這裏來了,連瑾便不再避諱。
“竟當真是那一次”
淮風仙君簡直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但事到如今, 他總算知道連瑾爲什麼當時無論如何都閉口不說了,還有他和瑤兮那段時間怪異的氣氛,也全都說得通了。
恰在此時, 被連瑾抱在懷中的瓔瓔湊巧哼唧了兩聲,不舒服地動了動。
連瑾一頓, 忙將她變回小狐狸, 看着瓔瓔尾巴不安地動來動去, 輕拍她的背、溫柔而緩慢地輕撫她的後頸毛。
淮風仙君眼睜睜看着自己一貫冷漠寡言的師弟面無表情卻相當熟練地哄着孩子。
小狐狸不舒服蹦噠的時候, 其實在夢裏掙扎得也挺厲害的,但淮瑾仙君一來二去,還真將她哄好了, 然後安穩地放回牀上、給她蓋上被子。
淮風仙君心情複雜地說道:“她叫什麼名字”
連瑾答:“善瓔,禾易長畝,終善且有的善,珠瓔、瓔珞的瓔。”
淮風仙君誇道:“好名字”
善有美好吉祥之意,且也謂善行,符合天理自然之道,於仙界之人而言是個極好的字,又用在意思是“玉石”或“似玉美石”的“瓔”字之前,足見父母對這個孩子的喜愛與珍惜。
這一日,淮風仙君看向瑤兮的視線,難免比原來糾結了許多,詫異也有、同情也有、無措也有一些。
不過他們畢竟還是初來第一日,在連瑾的仙宅中安住下來花了一些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夜晚。
當夜,淮風仙君拉着淮瑾仙君單獨在庭院中賞月觀酒。
淮風仙君問道:“這麼說來孩子的出生本非你的本意,是個意外了”
淮風仙君難以猜測幻境中的情況,也不好細問,但在他看來,瑤兮和連瑾如今的狀況定然尷尬。
淮瑾仙君沉默。
片刻後,他回答道:“也不算是。”
若是當真以實際論,那連瑾當然沒有想到他和兮兒之間會發生這種事,更沒有想到還會有孩子,但他明白淮風仙君這個問題之下的本意。
他說:“我心悅兮兒。”
“”
淮風仙君大驚。
他和淮瑾仙君師兄弟千年,從他十幾歲入師門起就認識他,早已習慣了連瑾的少言,與其他人相比起來,淮風仙君和連瑾已是最爲交心,師弟儘管事事都悶在心裏,但有時也會願意告知他一二。
這麼多年來,淮瑾仙君這麼個清冷的性子,和他說起自己的感情想法來,還是第一次。淮風更是第一次得知師弟竟然是喜歡兮兒的,在此之前他絲毫不曾看破,此時自是喫驚難表。
他問:“什麼時候開始的”
連瑾回答:“很久之前。”
淮風仙君問:“你這麼多年來不肯將兮兒正式記到名下,難不成就是因爲這個難道,竟是久到你收她爲徒之前嗎”
淮風仙君震驚了。
要說連瑾收兮兒爲徒,那都是百年之前的事了他這個性子藏得真是夠深的,包括淮風自己在內,仙居內的人一點都沒發覺。
淮風仙君喃喃道:“難怪你一聽說兮兒有孕還跑了,想都不想瘋了一樣就當場奔去追了,我當時還納悶呢。”
淮風仙君問:“那你後來追到沒有看你送來的字條,應該是追到了吧”
連瑾應道:“嗯。”
淮風問:“可是你當時既然追到了,幹嘛不乾脆把兮兒帶回來”
連瑾一頓,才答:“我不願如此。”
連瑾轉着手上光潤的白瓷杯盞,目光不知不覺投向遙遠的月色,天邊是星辰萬丈閃爍、銀河鋪路,一眼望去,分不清何處是星河,何處是萬千小世界。
他說:“我也想和她在這裏過一段尋常夫妻一般的生活。這裏很寧靜,哪怕她不喜歡我,也無妨。”
說完,連瑾微微低垂眼眸。
這回換作是淮風仙君失言,他從不知道師弟還有這樣的想法,而且看連瑾的神情,竟是很是傷情。
說來也是,淮風仙君是頭一回知道連瑾對兮兒抱有那樣的念頭,還不知道兮兒自己是怎麼想的。
淮風仙君仔細回憶他們在仙居中相處的種種細節,安慰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將想法傳達給兮兒我看她以前在仙居中還挺親近你的,她對你比你對她還親近些。你們雖有師徒之實,但畢竟沒有名義上的問題,你可以主動追求於她,兮兒總是喜歡對你撒嬌,也未必對你沒有好感。”
連瑾沉默良久。
他說:“我猜不透兮兒的想法。”
淮風仙君本想說“這有什麼猜不透的”,可是看到連瑾眉頭緊蹙的費解表情,又將這句話嚥了回去。
他想到連瑾默認喜歡上兮兒是在收她爲徒之前,那就意味着是他歷劫回仙界之前的事了。
說來,淮風仙君的確一直對淮瑾仙君在凡間的表現有疑惑,而且連瑾從凡間回來以後的反應也很奇怪,淮風仙君其實至今都沒有想明白連瑾當時爲什麼會執意將兮兒從凡間帶回來,還要收她爲徒。
淮風仙君遲疑地問:“難不成你們當初在凡間,發生過什麼事嗎”
連瑾只又抿了口酒,不答。
淮風仙君使勁回想起來。
連瑾當時在凡間歷的,是帝王劫。
他是仙身下的凡,但經歷了凡人生死一世,因是歷劫,從幼年開始便甚爲坎坷。
他是仙身歷凡,自是在凡間沒有真正的血親父母,天道便將他的身世定爲英年早亡的元皇后之子,自幼被封爲太子,但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卻被發現並非皇帝親生,帝王震怒,但又要顏面,不願將消息公開,於是尋了緣由廢除他太子之位,將他貶住到偏僻冷寒的住所,明面上不聞不問,同時暗中多次下殺手。
連瑾這一劫是亡國君,王朝將傾素來不是一人之故,展現出頹勢的王朝早已垂垂危矣。他當時纔不過七八歲,從太子變成廢太子,無父母庇護,強權愈抹殺他,人人都可踩一腳,過得十分狼狽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