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不過言溪卻聽見了一個人說話的聲音,說話的人正在通話中,通話的對象是顧家老太太。
顧家人來帝都了,老爺子顧延平自從退休後就開始以研究食譜爲樂,他現在就在唐家的廚房裏,熬着一鍋守了大半天的雞湯,抽空還跟顧老太太通電話。
“言言啊,瘦了一大圈,精氣神都不太好,那醫生說她是睡眠不好……”
老爺子刻意壓低了嗓音,藉着廚房裏抽油煙機的聲音,他把想要說的話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我看她精神都是恍惚的,跟她說話時常走神,那位唐夫人呢狀態也不比她好得到哪兒去,唐京中午回來過一趟,我看他好像比較忙,身邊跟着個助理,回到家沒待多久就出門了……”
“唉,他也不容易!對了,你們去警署那邊,讓長安多帶兩個人,長青那個人是什麼性子你比我清楚,能出面替她處理已經是看在她姓顧的面子上了,我們沒有義務替她們母女招惹的禍事買單……”
“更何況她做出了這樣的事情……”顧延平說着語氣就加重了,“顧家不能出這樣的敗類,她之前做出的那些事情還歷歷在目,這一次必須嚴懲!”
不知道電話那邊的顧老太太說了什麼,顧延平嘆了一口氣,待他總算結束了那通電話站在廚房裏神情茫然的時候,廚房的門被人輕輕敲響,將他拉回了現實。
“言言?”
顧延平一轉身就看到言溪站在廚房門口,臉上乾癟的皮膚立馬摺疊成一朵燦爛的花,“怎麼了?是不是餓了?”
“嗯,爺爺,我餓了!”言溪那張臉對顧延平來說是消瘦的,沒有血色的,看得顧延平心疼不已。
顧延平趕緊轉過身去看自己定的時間表,伸手揭開了砂鍋的蓋子,“等一等啊,馬上就好!”
唐京把家裏新安排的廚師和傭人都遣散了出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安排的,言溪一回來就沒再看到家裏的傭人和廚師。
老爺子正好過來大顯身手,爲了不讓她累着不讓她打下手,讓她在客廳那邊休息,這不,她這一覺醒來,活蹦亂跳的雞已經成了一鍋湯。
是香氣衝開了言溪的嗅覺,她頗爲享受地捧着那碗雞湯感受着一碗湯的暖意,面前的顧老爺子就看着她喫,親眼見她把一碗喫完心滿意足地比自己吃了還要開心。
“你奶奶啊其實也很想過來的,只是她這幾天可能有些忙,還有啊,你爸爸他……”話一出口覺察到不對,這個稱呼有點歧義,忙改了個稱呼,“你顧叔叔和顧奶奶,這兩天要去警署那邊處理言雨的事情!”
言溪喝完了那碗雞湯,手指還握着湯勺,指腹在湯碗的邊緣磨蹭了一下,猶豫再三,擡眸開了口,“顧家要保她嗎?”
她問這句話時眼眸垂着看着手裏的碗,捏着湯勺的手指緊了緊。
顧延平在帝都並非沒有根基,如果他要保顧言雨……
如果他親口跟她說出這個要求,如果……
顧延平將她的神情看在了眼裏,低聲,“言言,這是一個法制社會,一切都要遵循這樣的規則,個人的主觀意識在法律面前不能肆意妄爲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言溪懂了,鬆開湯碗時自己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緊張,是因爲擔心顧老爺子一開口她會爲了顧家而放棄對顧言雨追訴的權利。
“無論她做過什麼,既然發生了就該對此事負責,言言,她雖然姓顧,也算得上是顧家現如今唯一的血緣後輩,可顧家不會枉顧法律!”
言溪擱在桌案上的手指輕輕動了動,是啊,顧言雨顧家唯一一個有顧家血脈的後輩了。
“這些事情就交給警方吧,來,你還想喫一些嗎?”
言溪將碗遞給了他,“好!”
……
帝都警署,顧長青坐在過道的椅子上低着頭摳着手指甲,她有些煩躁,所以扣指甲的動作比較狠,臉上的妝容儘管疲憊,可在聽到有腳步聲時還是會警惕地擡臉看上一眼。
“大哥!”
這一次,顧長青在擡起臉來時,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她霍然起身不顧掉在地上的手包就朝顧長安撲了過去。
“哥,你幫幫我,幫幫言雨啊……”
顧長安懂的,將顧長青從自己肩膀上拉開,並對那名民警道,“麻煩小兄弟幫我倒杯水!”
民警去接了半杯水過來遞給他,顧長安順手將一次性水杯遞給顧長青,“喝口水潤潤喉嚨吧!”
顧長青:“……”這才注意到顧長安身邊沒人,他是一個人來的?沒帶律師?連顧老太太都沒來?
顧長青心裏一咯噔,若是以她以前的性子早就發飆質問了,可現如今她有求於他,如果顧家人再甩手不管,她是沒辦法把顧言雨從裏面弄出來的,因爲顧言雨傷的是唐家的人啊!
顧長青接過那杯水後沒敢在當着顧長安的面哭,只是慼慼艾艾地望着他,“哥,言雨她一定是不得已的苦衷才做出這樣的傻事的……”
顧長安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她這樣的傻事做了的後果就是唐諾面部毀容,左眼球被摘除。”
顧長青哪裏不知道這些消息?顧言雨被關了進去,她還在外面,找了些人問了有關唐諾的傷勢,若不是這樣她哪會給顧家人打電話尋求幫助?
“哥,媒體上的消息我都知道,唐諾只是唐家的養女,可言言是唐京的親生女兒,你把她的女兒養大了,你就是他唐家的恩人,只要你肯去向唐家人求情,唐家人一定會放過言雨的……”
“如果唐家人還是不同意,那顧延平也可以幫上忙的……”
顧長安眉心一陣突突突地跳,原來是想讓他挾恩圖報,不惜把整個顧家的人都捲進來給顧言雨擦屁股,他們真的是上輩子欠了她們母女的嗎?
顧長安是強壓住內心的憤怒讓自己不會立馬破功對她大打出手。
“你倒是把解決方案都想得透徹了啊!”顧長安冷颼颼地說着,盯住顧長青。
“顧言雨是癮君子你知道嗎?”
顧長安的眼神犀利,顧長青被那雙眼睛盯得心裏一咯噔“啊”了一聲,不像是震驚的,倒像是明知道這個真相一直藏着掖着突然被別人一語道破的驚慌失措。
“看來你是知道的,顧長青,你是想把老爺子的名聲拖進去給你女兒當墊腳石對嗎?他這一輩子光明磊落,沒做過這樣的事情,爲了你的女兒不惜蒙羞,顧長青,說出這樣的話,你可真有臉!”
家門不幸,在荊城顧家的時候,他就該想到,一個這樣的母親能帶出怎樣的女兒?
又是怎樣的心態讓她能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
顧長青原本還按捺着情緒卻一下子被他這句話給刺激得失去了理智。
“我把她教成這樣的?顧長安,你難道就沒有責任嗎?是你把我們一家人逼到絕路,是你把我們趕出了顧家讓我們家破人亡無家可歸,我們在帝都沒錢沒權,她受不了這樣的日子誤入歧途怪誰?”
“她本該是顧家的千金小姐……”
“是你們,是你們……是你們欠我的,你們得負責!”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過道上被顧長青尖銳犀利的控訴給充斥滿了,顧長安苦笑着看着發了瘋似得顧長青。
有的人就是這樣,明明自己先做錯了事卻總是不願意從自己身上找問題,把所有的不甘心都劃爲利箭拋向對方,還要給自己找一大堆身不由己的理由,告訴自己錯不在自己,在別人。
她沒錯,永遠都是別人的錯!
別人就應該欠了她,就該替她收拾爛攤子,就該用金錢和耐性替她們填補那永無止境的窟窿!
這算什麼?
難道真如今天老太太一大早憔悴地說出的那句,兒女,都是債!
顧長安從警署出來時,身後還跟着一個尖叫不已狀若瘋狂的顧長青,跑得跌跌撞撞,尖叫聲響徹整個警署大廳,她瘋狂地大罵哭叫,而顧長安置若罔聞,哪怕是被在警署蹲點的記者瘋狂拍照,他也沒有要遮擋的意思。
他在前面大步走,身後顧長青卻依然不放棄,尖叫哭罵出來的言語也越發惡毒,最後在顧長安即將要上車時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聲。
“顧長安,你別以爲我不知道,顧言雨爲什麼會被設計進這一環,她真的只是因爲潑了唐諾硫酸才被關進來的嗎?究竟是誰在報復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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