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兒這麼久,難得聽見個男子這麼正正經經地誇讚她,一時有些接受不了,腦子都遲緩了些。
“我也想試試這填畫的妙處,不知能否試上一幅”司伯言又道。
常樂立馬清醒大半,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那好,便試試這副山河圖罷。”司伯言一指正面對着的一幅畫卷。
常樂的笑臉有一瞬間的凝滯。這幅山河圖的難度不亞於鳳凰圖,主要是色區多而細小,需要極大的耐心,當然,要花費的時間也不少。
看皇帝的意思,他是要在這兒畫完了再走,那得畫到天黑去了。她現在肚子還餓的很,免費陪他畫完,還得餓肚子,另外還要忍受尬聊和對他身份的畏懼等多重摺磨。身心都被虐一遍,怎麼想都划不來。
“怎麼常姑娘可是有爲難之處”司伯言偏回視線,疑問。
常樂對視上他的目光,瞬間心軟,沉了口氣,笑得燦然:“沒有,只是覺得老爺挺喜歡山河圖一類的作品。”
司伯言眸光微微顫了下,嘴角笑意淺然。
常樂是沒瞧見,要不然又得花癡一番。她從山河圖下面取出油紙條,道:“老爺稍等,我去取顏料來。”
“嗯。”
司伯言頷首,側身讓常樂離開。
常樂拿着油紙條,快步到階梯樓,提着裙子就迅速地跑下了樓,樓梯發出響亮的聲音和細微的木結構摩擦的“吱呀”聲。
等動靜停了,司伯言擡步去了另外的畫區,輕聲道:“單信。”
單內侍幾步緊趕上去,恭敬地回了一聲:“老爺。”
“這常氏,與你之前見的,可有變化”司伯言忍不住討論上兩句。
單內侍低聲道:“這,奴婢也只見過常氏一面,當時她正病重,跪在冰天雪地裏,只記得她着實可憐。如今看來,確實有氣色不少,不過人倒是沒怎麼胖。”
“你記性倒是好,胖沒胖都知道。”司伯言調笑兩句,從腰間抽出御扇來。
單內侍忙羞道:“上回老爺專門囑咐讓好好看看,當時硬是刻在了腦子裏,如今還記着。”
司伯言收了笑意,沒由來地長嘆一聲,瞧着牆上幾幅大家作品,盯着一幅巒江圖出了神。
畫中,左邊是羣巒疊嶂,往右地勢逐漸低平,江河婉轉成蛇形,兩邊的平原之上是一排排的房屋。儼然盛世之態。
這畫的便是西南之景。
“這盛世江山,真是如何也看不夠。”
單內侍端然站着,附和道:“陛下何愁有的是時間。”
“古之帝王還可三五年一巡狩
,遊遍天下四方。”司伯言忍不住悵然,“若是有機會,朕也想親自去看看這大好河山。”
“古國哪兒有如今這般地廣且天下諸侯分管,天子可以也必須四方巡狩。”單內侍道,“如今天下事雜,皆由陛下掌控,着實繁忙,也難以脫身。”
“古有諸侯,如今朕不也有百官”司伯言說罷,又是輕然長吁,正巧聽見樓梯的響動,緊皺的眉頭放鬆了下來,苦笑道,“罷了,先解決了眼前事再說罷。”
常樂端着一托盤的顏料上樓來,沒在娛玩區瞧見司伯言,不由疑惑人去哪兒了。
常樂循聲瞧見他們,笑着去櫃子裏拿出一卷紙張,鋪在四人座的大桌子上,拿鎮尺壓住三方,道:“顏料和紙都已經準備好了,老爺只管填色就是了。”
等司伯言到了桌前,常樂又把一張只有原畫輪廓的編碼圖拿來,壓在司伯言面前。一切弄好,便在旁邊侯着了。
司伯言興趣濃濃地拿起細毫,開始調色,道:“單信,你去店裏四處看看,若是有什麼好畫。便買下帶回宮裏去。”
常樂聞聽,不由得眼前一亮。皇帝都在她的畫坊買畫的這件事,她是不是可以拿出去吹
單信已經退了下去,還直接去了一樓。整個二樓空蕩蕩的只剩下常樂和司伯言兩個人。
百無聊賴之間,常樂就只能瞅着司伯言調色描畫。這瞧着瞧着,常樂不由得又開始眼前冒粉紅泡泡。
他捏着筆的手,細長白皙,十分好看。說起來,齋主和懷王的手也是同款好看。
常樂一直覺得男生身上普遍有個迷點,不管人好不好看,手永遠是好看的。反正常樂遇到的男生都是這樣,讓自己的一雙糙手無處可放。
目光逐漸上移,最後落在司伯言的側臉上。
司伯言的側臉是真的很帥,特別是他那一雙深邃的眼睛,清清淺淺淡淡,沒有深情,卻也別有一番迷人之處。他不苟言笑,但不是冰山臉,該淺笑時也會笑上一下,總讓人有一種親和感。
許是常樂盯的太過入神,司伯言有些不自在,心裏一“咯噔”,偏過頭看她,眉頭微皺又有些期待,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
猛然被抓住視線,常樂有些窘迫地低下了頭掩飾。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桌邊的象牙骨制的扇子上,常樂的手心有些發癢。
那扇子怎麼說也是陪了她半年多的,多少也是有些感情。聽說它被泡壞了,自己也很是心疼,要知道這扇子她可是恨不得供起來的祖宗寶貝。不由得,又念起那羣逼她跳河的人來。所以說,那天到底是誰想要害她
司伯言見她又在發呆愣神,臉上
的情緒複雜變幻,視線卻是在御扇上。司伯言放下細毫,從旁取過扇子。
常樂的視線不自覺地隨着扇子移動,最後見它定格在半空中,有一隻白皙的手捏着,這才感覺到不對,腦子猛地清醒,眸子微微一轉,就看見了司伯言的側臉。
下意識地,常樂嚥了咽口水,有些心虛。她沒覬覦這把扇子,真的沒有。
司伯言抓住她眼中的惶恐,轉了下扇子道:“這扇子的來歷你可知道”
“說這扇子是你的。”常樂一臉不解地回話,不知道司伯言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上面的畫是豐子善唯一留存在世的作品。他們都說你挺珍惜這把扇子的。”
“你知道的還挺多。”
司伯言不可置否,手指一措,便將扇子打開,扇面呈現在常樂面前。
常樂對畫也是比較敏感,立馬發現了畫扇上面的墨跡被暈染。許是專業素養的影響,看着那處,當即心裏一陣難受,心疼地不得了,面容都揪到了一塊兒。任何一幅名作的毀壞都是文化歷史上的一場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