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腳碰到地面的那刻,失重的感覺才逐漸消失。
心有餘悸地仰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淺笑的深褐色眸子。司伯言身後是蟒蛇消失的星星點點光芒,瞧着近在咫尺的俊臉,既是感激又是氣惱。
“你下次能不能動作快點兒我差點都被那蟒蛇給吞了”
“抱歉,下次會快點。”司伯言很是順着她的話道,“我抱你進去休息會兒”
常樂還未開口,人已經被打橫抱起。記憶中很少被司伯言這麼公主抱,腦子緊跟着一懵,竟是忘記拒絕,不由得直勾勾地瞧着面前的人。
司伯言垂眸看她,好笑道:“怎麼了”
“沒什麼,你不嫌重嗎”
常樂愣愣反問,臉上隱隱有些發熱,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還是怎麼,心跳的有些不規律。
司伯言輕笑:“你連百斤都沒有,輕飄飄的跟紙片一樣,何來重這麼一說”
聽見別人誇自己瘦,還是有些高興的。常樂依舊定定瞧着他,眸子裏星光點點。
“你們不是弄陣法去了嗎都弄好了”
“嗯,只待過幾日徹底瞭解此事。”
江南郡府衙。
懷王一身紅衣,精神奕奕地打馬而來。臨到衙門口,翻身下馬,旁邊的衙差很有眼力勁兒地將繮繩和馬鞭接過。
任昀緊跟着下馬,扶着腰間的大刀到了懷王身側,身上玄甲黝黑髮亮。
“懷王,裏邊兒請,老爺恭候多時了。”
看門的衙差殷勤地給懷王帶路。
繞過前衙,直通後衙廳堂,江南郡守任深正候着,見着懷王立刻上前拱手行禮。
“下官見過懷王。”
江南郡守年有四旬,個頭不高,留着山羊鬍。微胖的臉皺紋明顯,經過風吹雨打還有些皸裂斑駁,一雙眼睛透着幾分睿智。
“郡守各方巡視辛苦了。”
懷王徑直到上座坐了,身子自然而然地靠在了桌案上,整理了下袖口,拍了拍身側的位置。
江南郡守恭敬不如從命,規規矩矩地坐在他旁邊,兩隻腳勉強踩在墊腳臺上。
“這都是下官該做的。下官今日請懷王來,是受榮國公所託。”
“榮國公”
懷王語調清揚隨意,等衙差將茶水放了,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這才似笑非笑地放下茶盞,一雙桃花眸藏着幾分戲謔之意。
“所爲何事”
知他是明知故問,江南郡守還是老老實實地將問題說一遍。
“懷王十日前下令,各地衙門按江南郡如今市價收購米麪糧食,隨後降低價格賣給百姓。並令江南郡百姓不得再在私鋪買糧,只能在公鋪買。”
“嗯。”懷王漫不經心地點頭,“可是有人不從若是如此,直接抓了服勞役就是,正好如今挺缺勞役修壩建屋。”
江南郡守嚴肅道:“公門降低糧價,百姓自然高興服從,那些商販也不敢違抗。只不過懷王您又說,這賣給富家大族的糧價,是衙門購入所用價格的兩倍。”
懷王挑眉:“怎麼,他們還沒把衙門購糧虧損的錢補回來”
“那倒是補回來了。”江南郡守無奈道,“可此法也讓富家大族怨聲連連,各地衙門縣令不堪其擾,屢屢向下官求助。下官這纔回來,榮國公也來找下官理論。”
“嗯,原是如此。所以你就在中間牽線搭橋,讓他直接找本王對質”懷王懶散地往後一靠,手裏把玩着金骨扇,桃花眸好看地眯着,“這令是本王下的,聽聽他們到底有何不願也行。”
江南郡守聞言鬆了下眉頭,揚手道:“去請榮國公。”
衙差離開沒多會兒,就帶來個身穿紅色公爵服的男人。
此人六旬左右,模樣富態大腹便便,鬚髮灰白,雜草般的濃眉之下一雙眸子透着幾分精明,行走徐徐穩健,長袖甩動帶風,更顯着此人威風凜凜。
他一出現,目光就落在隨性散漫的懷王身上,見他一雙桃花眼彎着,嘴角噙着不羈的輕笑,心頭更是不悅,當即擰眉厲目。
榮國公走入,江南郡守先起身上前行禮:“榮國公。”
“郡守。”榮國公的聲音滄桑沉勁,隨意回禮,又朝比自己的爵位高上一等的懷王行禮,“見過懷王。”
懷王笑意不減:“榮國公親自來衙門實在不易,想必候了許久,快些坐罷。”
榮國公未聽言入座,只是站着和懷王對峙。
“若非懷王整日忙着不見客,老夫也不至於來此尋郡守。看來還是郡守面子大些,一請便請到了懷王。”
旁邊的郡守微微頷首,他們這些王公貴族的事他能不摻和就不摻和。
也幸得江南郡如今因患情由懷王這個一人之下的來掌控,無論做什麼那些王公貴族都只能暫時的忍氣吞聲,要不然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處理水患之下的樁樁件件。
偷眼看向懷王,只見他仍是泰然自若的,心下也就安穩,只管雙手交握站立在旁聽着就是。
懷王也瞧了眼默不作聲的郡守一眼,輕然笑道:“榮國公說的哪裏話,這不是趕巧了前些日子本王確實是忙的很,基本上不怎麼在王府。榮國公一直想找本王,所爲何事”
榮國公睨向旁邊的郡守,威聲道:“郡守難道沒有跟懷王說嗎
”
“說了些。”懷王悠悠坐起,又靠回桌子,不緊不慢道,“可本王怕是郡守傳錯了,想再聽榮國公說一遍。要不,坐下來慢慢說”
看出對方是在故意刁難,榮國公暗咬後槽牙,冷哼一聲在下首坐了,和懷王面對面而談。
“老夫尋懷王只想討個公道,不知懷王購糧又高價賣給我等是何意”
懷王偏了下腦袋:“可不就是明面上的意思”
榮國公慍惱道:“懷王可是故意針對我等此次水患我等出人又出錢,如今還要受此壓榨,未免有些太過分了。懷王雖地高位崇,做事卻也要三思而行。”
“此事本王確實是三思而後行。”
懷王臉上的濃濃笑意收斂了些許,凝望着榮國公,彎着的眸子底下是一片清涼。
“之前請各府出資賑災,紛言受災困頓,榮國公府也只能出資三千兩,僅是文淵伯府的三成。可榮國公府下糧店,短短几日賣給官府的糧食便掙得數萬兩白銀”
“先前各處糧價上漲,詢問緣由卻是糧食不多。可僅僅七日,官府購得糧食之總量竟是朝廷下放賑災之糧的二十倍有餘其中光是榮國公府出糧,便是賑災糧的幾倍。”
“榮國公,到底是本王欺壓爾等,還是爾等落井下石,昧着良心壓榨百姓”
短短几句話,生生將榮國公震懾的說不出話來,蒼老的雙手緊摳着椅座把手,此時追悔莫及。胸口前一陣起伏,竟是無話反駁。
懷王悠悠一笑。
“想必爾等也當真是有口難言,這些都只是巧合。”
“榮國公如今來找本王討理不如去勸勸那些商販,本王所令,賣給富豪貴族的價錢是購入價的兩倍,這購入價下來了,官府賣的價格不也下來了本王的王府可和各位受着同樣的待遇。”
“說起來,本王這懷王府無糧可賣,還要花高價買糧,也着實委屈的很。也請各位體諒體諒本王的難處。”
“不過榮國公放心,你們賣糧的錢也都是用在賑災上,會給你們算在功勞簿上。你們這買多少便算捐贈多少,屆時上表陛下,陛下想必也會感念各位的一片赤誠之心。”
這好歹話全都讓懷王一個人說了,榮國公竟是插不上一句話,明明是氣勢洶洶來討理,這聽到最後竟只能啞巴喫黃連,打掉牙往肚子吞。
“懷王”
懷王見榮國公還有掙扎的意思,截斷他的話繼續道。
“可是本王還有哪兒說的不清楚”
“聽說前段日子,榮國公府上的管家帶人去拆文淵伯府建的難民村當時郡守不在,郡丞也沒能解決,還有中衛將軍摻和。”
“本王這些日子忙碌的很,一直未有時間仔細詢問。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可要本王或
者郡守爲榮國公主持公道”
裸的威脅,榮國公不是聽不出來。臉色幾番變幻,最後只能退一步敗下陣來,不情願地回覆。
“那件事是個誤會,就不勞煩懷王和郡守了。先前不知懷王是此意,今日也算是聽明白了。只不過這糧價乃是市商共定,也非老夫一人獨斷,只怕還要懷王出面。”
“在這江南郡,本王和郡守都不如榮國公有名望,您若是都組織不了,本王更是勸不動了。”
懷王笑着說好聽的話,下刻又變臉,儼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態。
“本王也想通了,往年存了不少的積蓄,夠這段時間買糧,不降就不降罷。反正都算賑災裏,咬咬牙也就不心疼了。來日方長,等這段時間過去了再存存,錢也就回來了。”
榮國公也緊跟着心痛道:“懷王您家產豐厚經得起折騰,我等小家小財,着實是受不起啊。”
懷王好看的眸子一轉:“要不這樣,用兵換糧如何”
“用兵換糧”
榮國公心裏一咯噔,兩條亂糟糟的眉毛擰在一塊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