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應當是高興的,這次確實是救了人,起碼她不會再內疚了。”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司伯言莫名的一陣惱怒,一直令他疑惑的問題又冒了出來。
“阿常她也不過是個凡人,是個普通的女子,爲何要讓她拼了命地救這救那我寧願她好好活着,沒有救我。”
“她就不是個普通的凡人啊,這大概就是阿常她的命罷。”
懷王難得的瀲灩一笑,在牀頭的木凳上坐下,和司伯言面對面,微微偏頭也可以見着常樂。見他滿目深情地瞧着常樂,猶豫再三,若有所指地開口。
“皇兄,阿常這算是第二次爲你捨命了”
司伯言狐疑看向懷王:“你想說什麼”
懷王道:“阿常肯爲你捨命,皇兄還要繼續傷她的心嗎我知道皇兄一直以天下爲重,可阿常當真就不值得被多偏愛些嗎”
“你是怪朕選妃”
“臣弟不敢。”懷王嘴上道歉,身子卻是坐的端直,“臣弟只是有些感慨,陛下竟是也會置自己於死地而不顧大氏天下。”
司伯言聽出他的揶揄之意,沒好氣道:“朕自然是安排妥當纔敢如此,更何況朕去蓬萊谷也是爲了天下蒼生。”
懷王意味不明地沉吟點頭,深深地看了常樂一眼,霍然起身,朝着司伯言深深行了一禮。
“陛下也不要待太久,還是要多注意休息,龍體爲重,臣弟告退。”
司伯言目送着他的離開,看不見那抹紅色才覺眼睛舒適了些。懷王每次發表言論,都像是直接按在他身上隱藏的利刺,疼卻讓人清醒。
許久,才苦笑面對常樂。
“他說的不錯,有些禁錮是必須遵守的,有些也不是非要被困住不可。一封遺詔便可堵住悠悠衆口,只要江山後繼有司家的人,是不是我的孩子又有何重要”
“不置江山於不顧,就非要以你爲代價嗎”
“常樂,你千萬不要有事。說好下輩子相見,我都沒死你怎麼能先走一步這輩子已經晚了那麼久才遇到你,怎麼能再晚一次”
孟久家前廳醫堂。
三個大夫圍在孟久身側,桌子對面也是諸多的病人圍着一層又一層,俱是緊張地看着孟久和他正在複診的病人。
孟久正在給一個男子檢查身子,從脈搏到眼耳口鼻、再到胳膊脖子,望聞問切面面俱到。
這次複診的病人正是試用了七日新解藥的人。
懷王和司伯言等人問訊到醫堂時,便見滿場寂靜,只能聽見孟久的聲音。
“你身上的紅疹已經全都退了,脈息正常,也沒有了之前的症狀,你的病確實是好了。”
“孟大夫,你是說我痊癒了”
“嗯,痊癒了。”
肯定的幾個字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針落地,所有的不安和恐慌都在它的威懾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醫堂之中,如同一碗水潑進了快到沸點的油鍋裏,登時激起油鍋沸騰炸裂。滿堂患者或欣喜若狂,或喜極而泣,振臂高呼。
“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幾位大夫相視一眼,也是喜極而泣,這麼幾個月的辛苦終於是熬出了頭。李大夫直接老淚縱橫,粗糲的手掌抹去眼角熱淚,激動地抓住孟久的手。
“孟大夫,這次多虧了你,你當真是神醫啊”
懷王和司伯言兩兩相望,不約而同地露出欣慰的笑意。如今水患止了,瘟疫也有望解決乾淨,江南郡總算是要渡過這一劫難了。
那頭,孟久正接受着幾位大夫的稱讚,滿堂的患者忽然跪了下去,感激地朝孟久磕了個頭。
“孟大夫是神醫下凡,是救苦救難的天兵神將啊感謝孟大夫的救命之恩”
“感謝孟大夫的救命之恩”
滿堂高呼,震耳欲聾。
孟久受寵若驚,下意識地看了眼司伯言和懷王,忙從桌子後面繞出,就近扶起來一個人。
“大家不必如此,快快起來。此次瘟疫也非孟久一人的功勞,孟久做的遠不如幾位大夫。再者治病救人乃是醫者所職,這些都是分內事。快起來罷,起來。”
在孟久的拉扯之下,所有人陸陸續續地站了起來,歡喜地散開。其他大夫相聚一處,準備討論着下一步方案。
孟久直接道:“看來這次的治療法子是可以的,有了解藥便萬事好說。既如此,這裏也不需要孟某了。”
“孟大夫”李大夫大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孟大夫,你該不是想現在去衙門認罪罷”
其他二位大夫也是精神緊張地看向他。
“這也是孟某罪有應得的,先前確實做了不敬之事,如今疫病已經解決,去認罪也是應當。等整理好醫志,將此次疫病的文書整理罷,接下來便交給幾位大夫了。”
“孟大夫,你哪兒有什麼罪你這分明是立了大功,不受嘉獎也就算了,怎麼能搭進去一條命呢”
“李大夫不必說了,孟某心意已決。”
孟久阻攔李大夫繼續說下去,繞過他們徑直往後屋走去。司伯言見着這一切,瞧了身邊的懷王一眼。
“這件事便交給你了”
懷王似笑非笑道:“兄長倒是輕鬆,你不能露面我也不見得能露面啊。人人都知道我是卜老爺的弟弟。”
“你也該回去了,江南郡還有許多事要處理,莫要留在此處。”司伯言二話不說就開始趕人,“龍駕若是快到江南郡了,也得你接。”
“我接什麼”懷王道,“實不相瞞這次來找你們我也沒打算活着回去,江南郡我都交給易河盛和郡守了,我也不急着回去。您才應該先回去,阿常這兒我守着就行。”
司伯言白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往後院走:“我的人我自己守,不用你這個小叔子費心。”
懷王桃花眸中瀲灩,狡黠道:“兄長這關係弄錯了,我是阿常的大哥。兄長不必依着阿常這邊,但我也不用依着兄長這邊的關係,各論各的挺好。”
“你還打着這算盤呢”
司伯言仔細端詳着面前笑的如花般的男人,恨不能直接給他一巴掌,讓他清醒清醒。
“你是她大哥,她認了嗎等她醒了,你好好地問問。”
“嗯,可以。”懷王毫不示弱地表示同意,又及時地提醒一句,“說好你可不能威脅。”
司伯言嗤笑一聲未明確回答,直接進了後院的主屋,入了內室。懷王也跟在後面。
一直默默跟在他們身側的石樹停留在門口守着,瞥眼瞧了他們二人一眼,眼睛微微眯起,心底裏的小算盤也打了起來。
他果真是沒有跟錯人啊,瞅瞅他的常妹子,皇上親王兩個都把她當寶貝緊着,這是多大的排面兒
他以後肯定能跟着常樂喫香的喝辣的。
常妹子啊,你趕緊醒過來罷
司伯言和懷王二人前後腳剛進屋,便愣在了原地,笑意有一瞬間的凝結。
牀上,常樂赫然已經坐在了那裏,背靠着裏牆揉着腦袋,正茫然地左右四顧。
“常樂”
“阿常”
司伯言和懷王跟陣風似的刮到了牀邊,司伯言先一步將常樂擁入了懷中,激動的身子都在微微發抖。
“常樂,你終於醒了”
懷王空空的雙手放到了背後交握,見着常樂的腦袋擱在司伯言的肩頭,她愣怔了下,又呆呆地看向自己。
下刻她眸光輕顫了兩下,渙散的目光終於有了聚焦的意識。
適時,司伯言鬆開了常樂,捧着她的臉上下看了看,問:“常樂,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大夫,石樹,快去找大夫”
石樹聽見動靜兒,早就不聽召喚地出現在內屋門口,見着常樂醒過來直想感慨蒼天有眼,聞言立刻蹦躂了出去。
左右都是欣喜之時,懷王發現常樂有哪裏不太對勁兒。
“阿常,你怎麼了”
常樂呆呆地看向懷王,囁喏半晌才虛弱問:“這是哪兒你們是誰”
這話如同當頭一棒,一瞬間,司伯言和懷王不敢置信地盯着常樂。由着之前有被騙過的經驗,懷王警覺地眯起眼睛盯着她。
司伯言則是難以淡然,有些害怕問:“常樂,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常樂”常樂偏頭看他,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嗯,你不記得你是叫常樂了”
司伯言就像是又站在了八卦陣之中,被法陣吹得凌亂一片。他現在不是怕常樂不記得了之前的事,而是怕她體內的魂魄換了,又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你記不記得你叫什麼”
常樂眸子一轉,小心翼翼道:“我應該叫什麼”
司伯言擰眉,身體立刻遠離了常樂,和懷王並肩而站,低聲道:“去將寶石項鍊帶回來,讓百里大爺看看罷。”
“大爺不知道還在不在寶石裏,放在祠堂裏一直沒動靜兒。”懷王仔細打量了下賊眉鼠眼的常樂,眉眼一彎道,“等着,我再去試試,沒準兒她又是在裝糊塗。”
司伯言默許之下,便見他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模樣,抽出腰間的金骨扇把玩着坐到了牀邊。
“阿常,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