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王和石樹一回孟久家，就碰見了端着藥碗從常樂房中出來的司伯言。
發現他臉上愉悅的神情，懷王想起今日出門前司伯言吻常樂的情形，隱隱還是有些悵然，臉上卻是露出了笑意。
石樹瞧着司伯言手中的藥碗暗中嘖嘖，堂堂的一朝天子，竟是“淪落”到伺候個小女子的境況。一想到這位天子之前爲了引起某位小女子的關注，竟是幼稚的假裝辟穀，便覺得感慨又好笑。
什麼叫情能讓人化百鍊鋼爲繞指柔，這就是，皇帝都不能避免。
懷王說的不錯，他確實是知道的太多了。
司伯言見着他們二人，調轉本要去廚房的步子，走到院子中間的石桌，順手將藥碗放在了上面。
“你們這是從哪兒回來”
懷王笑道：“剛去了趟鳳縣衙門。”
聽到鳳縣衙門，司伯言便知道懷王是去解決孟久的事情，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好奇問。
“孟久如今應當已經判了案，你沒遇到”
“沒有，不過聽說了結果，好像是因解決瘟疫有功，功過相抵只捱了些板子以示懲戒。”懷王悠悠道，“受害者的親屬得了些賞銀和撫卹銀。”
司伯言頷首，端起湯碗若有所指道：“知縣倒是個通情達理的。”
“兄長。”懷王叫住司伯言，“阿常的病如何多久才能經得住奔波我們怕是要早些趕回去了。”
司伯言瞧了他兩眼道：“應當還有三五日，你先回去罷，我在這兒等她。”
懷王眸子一轉，指了指石樹道：“你先回去，將此處的情況告知夫人，不要多說了。便說已經找到了兄長和阿常，不過還要三五日才能回去，凡事讓她做主。”
“這家中只讓夫人管着，是不是不太好”石樹猶豫了下道，“要不您先回去我在這兒等老爺和夫人一同，正好在下還有事兒要在這兒耽誤兩天。”
懷王擰眉，顯然不相信石樹的能力：“你既然有事，又怎麼伺候老爺你突然有什麼事兒”
“就是些私事，不方便告知。”
司伯言見他們二人爭執不下，邊道：“伯毓你先回去，有些事必須是你處理纔行。總不能你我二人都呆在此處，着實不像話。”
見他如此理直氣壯，懷王有些不滿地反駁回去：“兄長，就算要回去也是您趕緊回去，這家裏少不了您纔是真的。不如小弟在此陪着阿常，正好看看鳳縣的情況，順便解決些事情。”
司伯言反問：“你突然有什麼事兒”
“小弟的事情多了去了。”懷王一臉鄭重道，“兄長你放心回去罷，阿常交給我。”
“把她交給你我纔不放心，別一口一個阿常，她是你嫂子。”
司伯言瞅了他一眼，恍若未聞地去往廚房放藥碗。
“我是她大哥，叫嫂子就矮了輩分兒。怎麼說我也護了阿常那麼久，可比她大爺靠譜，兄長不用擔心，還是早些回去罷。”
懷王就跟着他的屁股後面堅持着自己的想法，石樹也得緊跟着時刻準備甩鍋。
趁着後院人少，偏房看診處無人，司伯言三人便相對而坐，依舊處於僵持狀態。
司伯言坐在最中間，瞧了瞧石樹又看了看懷王，他們兩個硬是將他給逼坐在這裏，左耳朵右耳朵的嘮叨，磨得他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老爺，屬下是真的有事要留在鳳縣。老爺您跟懷王一同先離開罷，屬下留在這兒陪着夫人。屬下拿夫人當掏心肝兒的朋友，不會讓她出事的。”
“兄長，小弟也真是有要事留在鳳縣，兄長你還是先回去罷。”
一個兩個，真誠無比。
司伯言默了下，追問道：“來說說，你們都有什麼事兒石樹，你先來。”
石樹諂媚道：“是些私事，不太方便說。”
懷王瞧着他的目光掃來，桃花眸彎了彎：“是些公事，也不太方便說。”
“你們莫不是在故意欺瞞我可知欺君之罪，如何論處”
司伯言微微眯眼，不慌不忙地凝視着他們二人，顯然已經有了些惱意。他們二人故作什麼都沒發生的轉移了視線，目光左右亂瞟。
“石樹”
“啊”石樹震了一下，猶豫了會兒，打着哈哈道，“陛下，屬下是想去拜訪下以往的兄弟們，許久未見他們，好容易回來一趟，定是要去見見的。”
司伯言將信將疑地盯着他，知曉他確實是鳳縣人，也不知道這話裏有幾分真假。但他要看的兄弟，定然是些狐朋狗友。
念及，轉換了質問對象。
“伯毓”
懷王轉了下扇子，笑意濃濃而談：“兄長，前兩日到鳳縣的振糧賑糧又被人給劫了，便是這鳳山上的匪盜。鳳山上的匪盜異常頑固，難以攻下。小弟要留下來將這匪盜給查清楚解決。”
懷王聞言，桃花眸中閃過幾分錯愕，眯眼看向石樹：“看來石樹能解決這件事兒”
“哈哈，沒有沒有。”石樹撓了撓耳根，笑道，“只是生在鳳縣聽說過這鳳山上土匪窩子，那個大鳳寨在鳳縣盤踞多年橫行霸道，已經是根深蒂固，一時半會兒肯定是打不下來的。屬下可以先行去查探一番。”
“聽着你對這個大鳳寨倒是熟悉”
石樹微微一笑：“也沒有，只不過小的打小在市井上混，多少認識一些潑皮無賴，沒準兒可以弄明白。”
司伯言見他半遮半掩的，也懶得讓懷王再進行猜疑，直接就把石樹的老底給揭了出來。
“他跟大鳳寨的原寨主胡大稱兄道弟，想必在大鳳寨裏還是有些人緣，讓他前往打探是最爲合適的人選。”
“原來如此，只怕他到時候倒戈相向，爲了兄弟道義不顧世間公道。”
懷王還是不放心地瞧着石樹，他只知這人是江湖上的盜聖，未想到還和大鳳寨有關係這人他不熟悉，雖知道他替司伯言辦過事，但也不能完全信任。
驀地，桃花眸一凌，上下審視着他。
“我說你怎麼突然有了私事。你的私事，便是要去大鳳寨通風報信罷”
石樹立刻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還有被冤枉的委屈惱意。
“二老爺這麼說就是在侮辱在下了。在下雖然出身不好，但還是明白事理的。確實是剛剛聽到高知縣提說大鳳寨劫官糧，才決定去察看一番。”
“大鳳寨向來不主動招惹官差衙門，此次必有蹊蹺。實不相瞞，胡大哥定然是被大鳳寨的人逼走的，胡大哥一直不願說其中緣由，只隱晦說背後有個大陰謀。”
“石某本想先去了解一番，若是有誤會可勸他們及時回頭。”
聞言，懷王和司伯言同時起了濃厚的興趣，甚至有些隱隱不好的預感。瞧了石樹一會兒，將這個消息揣摩了下，司伯言先開口唸叨。
“大陰謀，會是什麼大陰謀”
“看來光是止住了水患還不夠。”懷王也沉了沉氣，一臉慎重道，“兄長，怕是還要大麻煩在後面。”
司伯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捏着袖口：“確實。伯毓你先回去，我怕郡城會有變故，易昭和郡守二人不見得能應付的來，我留在此處與石樹同到大鳳寨中一探究竟。”
懷王眉頭一皺：“兄長”
“我此時不宜現身。你回去後，讓易河盛回到儀駕之中，讓他先帶人停一停。沒有了天子震懾，讓有些人一次性鬧個夠，等着他們的狐狸尾巴露出來。”
司伯言有條有理的安排。
懷王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得爲大局考慮，順從了他的安排。
“我安排些人留下來，暗中保護兄長和阿常，兄長千萬要小心。好容易死裏逃生，連妖都殺了，落在凡人手裏可划不來。”
“嗯。”
司伯言瞧着懷王，深褐色的眸子閃着異樣的光亮，猶如出塵的曜石閃耀着奪目的光彩。心底甚至有些蠢蠢欲動，許久未有這種心潮澎湃的感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頗爲感慨。
“又是考驗你我兄弟是否齊心的時候了。”
懷王聞言，與之心照不宣。桃花眼一彎，瀲灩的如同裝有飛螢的琉璃器。心下雖是有種久違的欣喜，面子上還是故作無奈地嘆了一下。
“真是麻煩，本想到了江南郡便可好好的養老，過自己的小日子。結果還是得解決這些棘手之事，累啊”
“兄長，這回爲了解決問題，小弟可是散盡家財。事情結束後，名譽上的嘉獎小弟也不怎麼需要了，就希望這銀兩上能補回來。”
司伯言冷笑一聲：“你的家底兒厚的怕是國庫都比不上，朕都沒你有錢，此事再議。”
“當真是傷人心。”懷王不滿地撇了下嘴角，先行起身朝司伯言行了一禮，“事不宜遲，小弟這便回去了。兄長萬事小心。”
司伯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要小心。”
“嗯。”懷王桃花眸一彎，不懷好意道，“我去跟阿常道個別。”
這言語之中多有揶揄調侃的意味兒，司伯言臉上的笑意逐漸有了警告的意味兒，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去罷”
懷王轉身翩然離去。
石樹瞧着呆在原地的司伯言，一時好奇：“老爺，你不去看看”
他現在也看出來了，懷王有可能就是司伯言最大的情敵。
司伯言雙手負背淡然離開。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