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喬裳去上學，她走到半路竟然遇到了楊子涵，楊子涵提着一個大包，他喊到：“喬裳。”
她沒有答應，想要繞開他走。
楊子涵和她家不在一個方向，他們平時上學走不同的路，她不可能會在這裏遇到他，他故意來等她，想必和顏老師的事情有關。山路很窄，他只是微微側身就擋住了喬裳。
“喬裳，我今天特地來這裏等你，就是想要告訴你，以後你要是再做對顏老師不利的事情，不管我在哪兒，我都會回來教訓你。”
楊子涵的話將她嚇得一顫，他眼神狠狠的，像是要打她一樣。
他見她不說話，吼道：“聽見了嗎？”
她驚恐地點了點頭，着實被嚇得不輕。
楊子涵說完這些，就離開了。
壩子鄉集市每天上午九點有一班去雙龍鎮的汽車，到了雙龍鎮以後，就有好幾班車，可以去隔壁鎮，也可以去慶豐縣，至於他要去哪裏，他自己也沒有想好，但是他臨走之前將他爸的一張存摺號抄了下來，等賺到錢以後，就將錢匯到那張存摺上。他還留了一張紙條告訴他奶，他不讀書，出去打工了。
他奶不認識字，但是陸雙每天早上都會來等他，和他一起去上學，她看了那張紙條就會告訴他奶，他走了。
今早，陸雙喫過早飯以後去楊子涵家門口等着，但是她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出來。她心裏有點急，現在已經很晚了，村裏的其它小孩都已經走完了，要是再不走，就得遲到了。
“楊子涵，你起了嗎？”
土胚房沒傳來楊子涵的聲音，倒是傳來他奶的罵聲，“楊子涵，你這個兔崽子，你還沒起呢！你今兒是不想去上學了？”
他奶氣沖沖地上樓，他的房間空蕩蕩的，他從來不折被子，但是今天的被子卻被折得整整齊齊，她的心咯噔一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
她記得之前他問過她一句話，是不是媽不花爸的錢治病，她就不會這麼詛咒媽。
難道是因爲她這幾天罵得太兇，他離家出走了？
他奶有些着急，“陸雙，陸雙你快上來看看，楊子涵不見了。”
陸雙一聽，她也連忙跑進去爬上樓，她看見他的桌子上用鉛筆壓着一張紙條，她看着紙條上的字，整個人都在顫抖，他說過他會走，但是她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走了。
陸雙丟下紙條就往外面跑，要從壩子鄉出去，就只有去壩子鄉集市坐車，那趟客車早上九點出發，現在八點三十五，只要她跑快一些，更快一些，或許她能阻止他輟學打工。
他奶追在後面，“陸雙，那兔崽子說了什麼？他去了哪裏？”
她沒有回答她，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朝壩子鄉集市跑去。
他奶的體力哪有陸雙好，沒過一會兒，她就被陸雙甩在後面，牛二栓見到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笑道：“子涵奶奶，難怪你身體這麼硬朗，原來每天這麼早就起來跑步，厲害哩！”
她記得牛二栓認識幾個字，她連忙將那張紙遞給牛二栓，“二栓，你幫忙看看，子涵去了哪裏？”
牛二栓接過紙條，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將紙條對着朝陽，彷彿在辨別錢幣的真僞，“子涵奶奶，楊子涵說他要出去打工掙錢，給田淑芬治病，他讓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她的腦子裏嗡嗡作響，兒子走之前讓她好好照顧孫子，但是兒子前腳走了沒幾天，孫子就跑了，孫子不讀書，要去賺錢給他那個賠錢貨老孃治病。
她拍着自己的大腿，帶着哭腔，“這個兔崽子，他是要去哪裏打工哩！他才十三歲哩！”
死她，說不定楊子涵就回來了。”
她知道他是在打趣她，她又罵道：“牛二栓，你這是在說我老婆子心腸歹毒？”
他笑着，“我可不敢說你心腸歹毒哩！要是你記仇，一天到晚咒罵我，我可受不了。”
他說完，就扛着鋤頭下地去了。
牛二栓走了以後，她一下子坐在地上，一邊拍着自己的大腿，一邊哭，“可怎麼辦哩！兒子回來，我該怎麼和他交待哩！”
陸雙已經跑了二十多分鐘，她汗流浹背，腿如灌鉛，整個人彷彿馬上就要倒下一般，但是她告訴自己，她不能停，不能停啊！
她雖然沒有手錶，但是學校的鐘聲還沒有響，還沒有到九點，她還有機會。
她快速朝壩子鄉集市跑去，跑了一半，鐘聲響了起來。
她一邊跑，一邊在心裏乞求，鐘聲不要停，再響一會兒，她馬上就要到了。
她纔剛跑到集市口，鐘聲就停了，可她並沒有放棄，她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跑到平常客車停的地方，那裏空空如也，沒有客車，也沒有等待上車的乘客。
楊子涵走了，他不讀書了，她或許好幾年都見不到他。
她一下子蹲了下去，哭出聲來。
周圍的居民見一個小女娃莫名其妙跑到這裏來嚎啕大哭，大家都覺得奇怪，圍着她議論。
“這個小女娃怎麼了？”
“也許是她爸媽出遠門了吧！”
“哭得這麼傷心，肯定就是咧！”
“陸雙。”
這個聲音很熟悉，她擡起頭，看到一臉錯愕的楊子涵。
他，竟然沒走？
“陸雙，你怎麼在這裏哭？”
她聲音哽咽，“你不走好不好？”
要是換做以前，她肯定不敢說，但是現在這個機會是她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她如果不說，他就真的走了。
他愣了一下，她是因爲他的緣故才哭得這麼厲害？
“我這輩子，只有一個媽。”
她哭得更厲害了，他的意思是，他還是會走。
他要去掙錢救田阿姨，她沒有理由攔着他。可是她的媽媽經常對她說，只有好好學習才能走出大山，讀書是他們唯一的出路。如果他放棄了，那麼他以後會活得很辛苦，就像她的爸爸媽媽一樣。
她現在已經不知道再說什麼，只知道哭。
“好了，別哭了。你初中在哪兒讀書，等我回來了，會來看你。”
她的聲音依舊哽咽：“我……我成績不好……大概在雙龍鎮中學……”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髮，“乖，不哭了，以後我去學校找你。”
他記得有一年他調皮捱揍，他的媽媽也是這麼哄他，他一下子就被哄好了，所以他也用了同樣的方式哄陸雙。
陸雙不哭了以後，他往她懷裏塞了一袋橘子，“上次你給我吃了兩個雞蛋，雞蛋我恐怕沒辦法還你了，給你橘子喫。”
不遠處，司機將腦袋夠出來喊：“買橘子的小子，你快點，我們整車人都在等你呢！”
“我要走了。”他說完，就朝停在不遠處的汽車跑去。
她喊到：“楊子涵，等到田阿姨的病好了，你回來讀書，好不好？”
“嗯！”
他已經回到了車上，車子啓動，他鼓了很大的勇氣纔敢輟學出去打工，他沒想過有人會來送他。他一直看着離他越來越遠的陸雙，心裏又甜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