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堂的凝視 >第十六章 神祕電話
    狹小的旅館大堂裏擠滿了人。張洪義和秦先鋒被記者們團團圍在中間。照相機閃光燈的燈光晃得兩人頭暈。這一刻,他們彷彿成了動物園裏被參觀的珍稀動物,耳中攪動着記者們七嘴八舌的問題。或許是深受工廠女屍案的影響,當記者得知張洪義他們是刑警大隊的警察時,情緒陡然激動起來,提問也由眼下跳到了工廠女屍案上。就連語氣和言詞都變得異常尖銳。張洪義沉默不言,拉着氣惱的秦先鋒,像兩名被敵人圍困的戰士,朝旅館外奮力殺出一條“血路”。

    記者發現在他們身上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新聞後,又將目光投向江浩。而他,似乎又找到了被人矚目的感覺,整個人也變得異常興奮。江浩從旅館老闆那裏借來一把旅館用的白色小梳子,一遍遍梳理着頭頂雜草般凌亂的頭髮。又像在擦拭一件高檔的瓷器花瓶,小心翼翼地用溼紙巾擦拭胖臉上的灰塵,短短數秒後胖臉又在燈光下泛起油膩的光。他抖擻着精神,可憐巴巴地向等候已久的記者們講述起剛纔悲慘的遭遇。

    秦先鋒感覺胸口堵着一口惡氣,好幾次想衝回去,都被張洪義攔住了。輿論的天平已經無可挽回地倒向江浩那邊。現在就算他們磨破嘴皮也無力迴天,張洪義當即決定暫時撤退,但他明白這件事絕不是撤退就能解決的。果然,翌日的網絡上,秦先鋒對江浩動粗的視屏被瘋狂轉發。一時間不明真相的民衆羣情激憤,網民們的謾罵與責難也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在這個信息發達的社會里,事無大小都變得越來越透明,卻也在某種意義上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衆口鑠金,積毀銷骨。不負責任的快餐言論橫行網絡。那些自認爲伸張正義的利刃,到最後多半成了被人利用的愚蠢工具。

    由於旅館事件的社會反響極大,影響惡劣,所以尚未到中午,張洪義便接到了上級對於秦先鋒下達的停職調查命令。若不是刑警隊人手緊張,又有大案處理,說不定連他都會被勒令調查。接過秦先鋒遞來的配槍與警官證,他的內心第一次產生了挫敗感。整個上午他都坐在辦公室裏埋頭沉思,這件事令他心存歉疚,是他的大意冒進才間接造成了這種局面,而這種大意對他而言是不可原諒的。

    迫於社會的輿論壓力,上頭隨後又下達了新的指令,要求刑警大隊務必在一週之內偵破121連環綁架案。可現在張洪義所掌握的證據與線索幾乎爲零。兇手似乎真的完成了不可能的犯罪,但他也因此第一次對江浩的兇手身份產生了質疑。旅館內的監控錄像不會撒謊,想在那樣短暫的時間間隔內實施犯罪並處理受害者是不可能的。或許由始至終他們都被耍了,江浩的確不是兇手,只是用來吸引警方注意的同夥。因此,摸排他的人際關係網絡以及資金往來就成了當下要做的事。留給刑警大隊的時間不多了,張洪義感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之後幾天,天一直陰沉沉的,一如張洪義失落的心情。自一週前向霽雨下達了跟蹤江浩的指令,後者就日以繼夜不曾中斷過,結果卻收效甚微。期間,江浩依然堅持每天都來刑警大隊報道,又在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面前大放厥詞。其餘時間他都窩在楚龍旅館的房間裏,直至夜裏九、十點鐘才從旅館出來。在無人的街道上閒逛,面朝監控抽菸,等到了凌晨時分回旅館睡覺。日復一日。輿論的支持令他變得像刺蝟一樣棘手。楚龍旅館的前車之鑑讓警方在處理江浩的問題上變得更加謹慎,做事難免束手束腳,而這也是江浩所樂見的。這是他的遊戲節奏。

    第四名受害者的家人在她失蹤後第二天由區派出所的民警帶到了刑警大隊。失蹤女孩名叫孫家凝,24歲,經樣貌穿着比對,她和江浩描述的受害女孩同屬一人。警方在案發現場找到的那枚銀色耳釘也是她的。報案人是失蹤女孩的姑媽。據她所說,孫家凝失蹤那天應該剛從外地旅行回來。到達s市的時間是當晚9點左右,這在她下車的車站得到了證實。至於後來她又去過哪裏找過誰,不得而知。這幾天孫家凝的姑媽都出差在外,直到昨天回家後才發現與侄女失聯。

    現代社會的人際關係和以前有着巨大差別,人與人之間變得越來越冷漠,互不關心。有時親戚和陌生人的區別也僅僅只有那絲割不斷的微末的血脈而已,和曾經大宅院式的情感簡直天壤之別。在姑媽眼裏,孫家凝是個開朗乖巧的孩子,僅此而已。一年中她們一起喫飯的次數卻屈指可數。警方在詢問了她的公司同事後得到了幾個重要訊息。孫家凝喜愛紅色。出行都以自行車代步。沒有男朋友,也沒和人結怨。除了旅行之外本質就是個宅女。

    失去了秦先鋒,張洪義立即感到人手喫緊。一週時間轉眼過半,可警方在四起綁架案的案發現場所提取的證物,經鑑定基本無用,不過是些路人留下的痕跡罷了。兇手真的做到燕過不留痕。這也讓張洪義極爲費解,就像推翻了某些固有的定論一樣使人迷惘。

    江浩從不使用手機,這在科技發達的當今社會就好比與世隔絕的原始人。他待業在家,沒有朋友,人際關係簡單到令人難以置信。由於習慣了夜晚出門,就連鄰居也極少見他。他就像一隻活在下水道里的蟑螂,無人問津。因此,在他的社會關係上警方並未得到有價值的線索。五年來他依靠父母過世時留下的一筆遺產生活。雖然待業在家,沒有收入,但這筆錢用來維持正常的衣食住行綽綽有餘。至於其他金錢往來,警察在職權範圍之內的調查並沒有太大起色,起碼沒有查到大額資金的出入。

    江浩的一切簡單透明,不過這對於警察來說卻是最糟糕的。它讓調查再度陷入泥潭。偏偏媒體和網絡的記者們有時會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刑警大隊,然後又像一羣噁心的蒼蠅圍着他們,驅趕不走。再加上江浩在媒體面前煽風點火,猛烈的社會輿論把刑警大隊壓得喘不過氣來。若非汪海峯全力支撐,上頭或許早已空降專案組下來取代張洪義了。到那時s市警方就真的顏面掃地了。張洪義的內心難以避免地焦躁起來。

    《聖經》說:“當上帝關了這扇門,一定會爲你打開另一扇門。”而刑警大隊的另一扇門則是一通神祕電話。但事後想來他們打開的並不是一扇門,準確地說那就是個潘多拉魔盒。

    接到神祕電話是在秦先鋒被停職兩天後的下午,距離規定的破案期限所剩無幾。張洪義正在會議室與二組隊員研究案情。放在面前的手機忽然亮了,在光滑的玻璃桌面上發出“茲~茲~”的振動聲。他低頭瞥了眼手機屏幕,一串沒有顯示姓名的陌生數字映入眼中。他接起電話,電話那頭靜默無聲。他沒有急於開口而是安靜地等着。手機聽筒裏似乎傳來不同於以往普通電話的異樣氣息,在這個特殊時期出現的特殊電話,讓張洪義心裏莫名掠過一絲期待。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或許僅僅只是一種奇怪的錯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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