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走後,老者後房的門簾被掀了起來,走出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嫗,聲音有如烏鴉扯着嗓子。
老者怪笑一聲,露出僅剩的一顆門牙說道
“我若是不狠心,你這穿金戴銀的首飾從哪來?何況我不是免了那小子半兩銀子?!”
老嫗聞言捂嘴笑道
“那小子可是二十多年來,每七天都會給你送來五兩銀子的人,你才免了人家半兩銀子……不過這世上竟真有記憶只有七天之人……嘖嘖……”
老者對着燭光瞧了瞧銀子,笑的合不攏嘴,說道
“這世上古怪的事情多着呢!我們是命好,遇到這麼個好騙的傻小子……可惜了……”
老嫗走到老者身後,順勢給他捏了捏肩“可惜什麼?”
老者聞言,笑容逐漸凝固在臉上,嘆道“那小子的命不長了……”
…………
且說青年的名字叫魚生,也不知是那老頭給他取的還是其它什麼原因,他似乎對這個名字非常喜歡,而今天,是他命運開始改變的第一天。
魚生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路上,熟悉便是熟悉,陌生是因爲他不記得這條路,他的一切記憶,已經在昨晚變成了零。
值得一提的是,一路上的人都以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卻沒人與其搭話,甚至有些好奇的孩子想要上前,都會被身邊的長輩給拉回來。
魚生彷彿沒看見這些好奇的目光,又或者說他看見了,卻不明白這種目光所代表的含義,只顧憑感覺往前走,終於聞到一股鹹鹹的海風,這是整個島上最唯一碼頭。
一羣赤膊的工人正忙着從船上卸貨,監工的是一名挺着大肚子的,面相兇狠的中年男子,嘴裏還叼着一杆不住冒着青煙的煙槍,見魚生到來,立馬甩了甩手裏的皮鞭,邪邪笑道
“魚生,你今天來晚了一分鐘!”
魚生愣了愣問道
“你認得我?!”
中年男子砸了咂菸嘴,笑道
“就知道你要問這句話,想要銀子,把那邊的麻袋搬完!”
中年男子說着,手指指向碼頭邊上堆積如山的貨物。
魚生聞言喜道“你給我多少銀子?”
中年男子皺了皺眉,突然裂開嘴脣,露出一口的黃牙,笑道
“最近生意不景氣,你又是個短工,原先約定的五兩銀子,只能給你四兩半,不過你要是能做長工的話,可以給你……”
中年男子邊說邊低頭掰着手指頭,再擡頭之時,剛好看見魚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不由埋怨道
“早知道還說五兩了……這次虧大了!那小子一個人可是能當十個人用的……切~今天真是晦氣!”
中年男子說完也沒去追,反倒將氣撒在別人身上,不由分說的一鞭子抽在路過的工人身上。
誰能想到,僅僅是因爲半兩銀子,魚生脫離了他二十多年來既定的路線,也是因爲半兩銀子,改變了他整個人生的命運。
魚生漫無目的沿海走着,還在想着那五兩銀子的事,他並不知道如何去弄這五兩銀子,也不知道沿着海邊會走到哪,他只在意腳邊的石子,以爲能在這裏撿到所謂的銀子。
“那邊的小子!你在找什麼?”
若非老頭說話,魚生必然會好不察覺的從他身邊經過,就算如此,魚生也只是微微看了這個怪老頭一眼。
老頭赤裸着上身,肋骨一條條的清晰可見,滿頭的白髮編成一條一條的小辮,又在腦後挽了個髮髻,似乎比魚生混得還慘,最起碼他還有一身破爛的衣裳穿。
“我在找銀子!”魚生煞有介事的說道。
老頭聞言哈哈大笑道
“你個傻小子!這裏哪來的銀子!我看你是想銀子想瘋了!”
魚生這才正視對方,指着老頭頭頂說道
“這是什麼?”
老頭愣了愣,隨即在頭頂摸索一番,揪下一隻拇指大小的小蟲笑道
“這是海蝨子,味道還不錯!”
老頭說着將蟲子丟進了嘴裏,魚生艱難的嚥了口口水。
“多長時間沒喫飯了?”老頭瞥了魚生一眼。
“七天!”魚生立馬回道。
老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笑道“走!帶你喫飯去!”
…………
“這裏是哪?怎麼會有這麼多食物?!”魚生抹了抹油膩膩的嘴脣,連手裏剩餘的雞骨頭都不放過。
老頭見此眼皮狂跳,直勾勾的看着碗裏的菜葉子,一巴掌打在魚生的額頭上,怒道
“你小子莫非是餓死鬼脫身,專來害我這快入土的老頭子,我只是出去探風的功夫,你你就吃了兩隻豬和十隻雞!”
老者說完,老者看着滿地沒有肉絲的骨頭,臉色越發的難看。
魚生摸了摸腦袋,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可我還沒喫飽……”
“你……!”
老頭一屁股坐到地上,認命道
“也罷!遇到你算我老人家倒黴,不過這件事你千萬不要說出去,這裏是整座島唯一的道廟,十年我才只有這麼一次機會來偷喫,可凡事都要留三分,也沒敢像你這般大搖大擺的都喫嘍!”
魚生好奇道“道廟?”
老頭沒好氣的說道
“今天日子比較特殊,所以廟裏無人,可這廟裏的神仙看着呢!你與我念一遍經文,消消罪業!”
“神仙?!”
魚生驚訝的看着老頭,老頭手裏已經拿着一本破爛不堪的經書,幾乎翻開的每一頁上都塗着一層油,想來沒少來此偷喫。
魚生好奇的將手伸向經書,卻一把被老頭抓住了手腕。
“你小子!放尊重點!這是……?!”
老頭突然呆呆的看着對方,嘴巴張了張,良久才露出一副同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