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浩渺長歌 >第一章-臘月寒風起稻香
    鎮名爲稻香,地處龍池郡最爲高聳的兩座山峯不遠處。

    這一天,臘月二八,暮色中,稻香鎮中名叫楊橋巷的偏僻地方,有位清瘦的少年,此時他站自家院子門口,一手環胸,一手輕捏下巴,開口指揮着一個年紀相仿的清秀女孩,女孩右手拿着一罐水膠,一手拿着一副春聯。

    “往上一點,偏了偏了,再往右邊一點,過頭了,真笨啊……”

    按照習俗,今天是貼春聯,掛燈籠的好日子,鎮中大部分人家門前早已大紅燈籠高高掛,他們家算是最晚,所以趁着天沒黑,趕緊把春聯燈籠弄完。

    “偏了呀,上邊偏右邊了,下邊又偏了點左邊,再微調一下…”少年對要求的精細簡直令人髮指,女孩看着自己貼的這春聯,方方正正,哪有什麼歪的地方,在找茬吧你?

    女孩想着就有些生氣,她跳下凳子,將水膠和剩下那幅春聯一把都塞少年懷中,哼了一聲,瞥過頭去。

    少年低頭看了眼懷中的物件,又看着女孩,那張俏麗的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少年不禁樂出了聲:“是你說的想試試貼春聯,我才讓你貼的,你現在是不幹了?”

    看着女孩依舊不高興的側臉,少年又有些無奈,說道:“行吧,那我來貼,你幫我看着……你幹嘛去?”

    一腳踏進院門的女孩聞言轉過頭來,鼓起嘴,瞪了他一眼:“到飯點該做晚飯了,少爺。”說罷轉身走進了屋去。

    少年看着撂挑子不幹了的女孩背影,有些無奈,說是婢女,脾氣有時比郎官巷那些大戶人家的姐還姐。

    少年姓蘇,名臨飛,爹孃早逝,姐姐在五年前也離開了鎮,本該伶仃一人,直至兩年前,這間鎮子裏最爲破落的家中才多出了一人。

    稻香鎮地處龍池郡最爲偏僻的區域,根據鎮內代代相傳的說法,這稻香二字乃是前朝某任皇帝親賜,稻香鎮種植的水稻,挑選出最精緻的部分做爲貢米,專供皇帝食用,稍次一些的也是供給王公大臣,據說那時朝中還派有官員常年駐紮在這,監理貢米一事,這是樁幾百年前的舊事了,後來改朝換代,稻香鎮失去了御貢這張護身符,便逐漸沒落了。

    至於原因,幾百年來衆說紛紜,有說是當朝開國皇帝不喜米食,喜麪食,有說是改朝換代時有位稻香鎮出身的朝中官員得罪了皇帝,因此受了牽連,更有說是天師解惑,將前朝覆滅原因歸咎於區區一米物。

    數百年間,鎮歷經數次浮沉,一度規模縮降格成了村,又在數十年前重新擴大恢復成了鎮,當然這又是另一樁舊事了。

    蘇臨飛低頭看着懷中的膠水和春聯犯了難,這沒人幫忙看,貼起來可就麻煩多了,正當蘇臨飛苦思該怎麼辦時,突然間餘光瞥見了一個身着喜慶新衣的少年正從他門前路過,本該只是一件尋常事,可那少年看起來就有些鬼鬼祟祟了,一會兒四處看看,一會兒又偷偷摸摸的打量他一眼,似乎是生怕蘇臨飛發現他。

    鎮不大,不過七八百號人,這個新衣少年蘇臨飛自然認識,是他們楊橋巷隔壁叫作安民巷的破落地方,張家的老二,還有個文雅的名字,叫作餘歌,這些年鎮子裏一直流傳這樣一句戲言,叫作:“楊橋巷的蘇家,安民巷的張家,一般窮。”

    “站住!”蘇臨飛來了興致,出聲喝住對方,嚇的對方一哆嗦,轉頭便是一幅見了鬼的表情。

    蘇臨飛氣勢洶洶,走上前去,厲聲道:“馬上就要過年了,而你…竟然在喫糉子?!你是咋回事啊?啊!?”

    我喫糉子關你屁事啊?你蘇臨飛未免管的也太寬些了吧?更何況誰規定過年不能喫糉子了?儒聖道祖嗎?張家少年郎鐵骨錚錚,人窮志不窮,張家兒郎何時就比蘇家差了,然而……正當張餘歌準備跟蘇臨飛好好理論理論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本應挺得筆直的腰背不知何時已經彎了下去,嘴中更是說出了連自己都覺得掐媚的話。

    “喲,這不飛哥嗎?您晚飯吃了嗎?要沒喫的話上我家喫去,我們家今天晚飯很豐富的。”等等!鐵骨錚錚呢?他孃的人窮志不短呢?張家好兒郎怎能說出這種混賬話來?

    “您說這糉子呀?飛哥您要喫嗎?今天剛剛做的,不但新鮮,那味道更是沒得說。”不知何時,張餘歌又發現自己一手拍着胸脯,另一隻手是把手上那串糉子給遞了出去。

    這……這到底是在說什麼鬼東西?哪還有多餘的糉子!這些是要帶回去給他爹的,要是在這沒了,數落一通是,挨一頓打纔是大,怎麼能在這裏給他。

    蘇臨飛看了眼張餘歌手上的那串糉子,突然厲聲質問道:“你這是甜糉子還是鹹糉子?”

    張餘歌愣了半響,一臉心謹慎,試探道:“鹹…鹹的。”

    只見蘇臨飛滿意的點點頭:“很好,你收起來吧。”

    張餘歌心中才剛鬆了一口氣,又聽蘇臨飛說道:“你來的正好,我有點忙需要你幫忙,你現在有空嗎?”

    “樂…樂意至極。”

    張餘歌站在凳子上,心中盡是悔意,自己今天是腦殘了嗎?鎮裏道路千百條,自己走哪不好,非要從這裏走,心中雖氣憤的想要罵娘,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身後時不時便傳來魔鬼的低吟。

    “上一點上一點,過頭了蠢貨!再右邊一點,他孃的你貼個春聯都貼不正,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啊?”聽得張餘歌心中更是憋屈,看着自己貼着的春聯,方方正正,他孃的你倒是給我指出來哪裏歪了啊?

    貼春聯,門神,再把迎春燭放進燈籠掛上屋檐,做完這些足足花了半個時辰,此時太陽都完全落山了,擡頭望去,天幕中已是星光點點,張餘歌下了凳子,看着自己的傑作,擦了擦額頭的細汗,這絕對是他這輩子貼過最好的門聯,掛過最好的燈籠,只因爲身後那個黑心傢伙,太他孃的苛刻了。

    “辛苦你了,要喝點水嗎?”蘇臨飛拍了拍張餘歌的肩膀,關心的道。

    張餘歌連連搖頭:“不用了不用了,這些都弄完了,那飛哥我可以走了吧?”

    蘇臨飛點點頭,既然要走,他還能留人家喫個晚飯麼,就算他留這傢伙也未必敢就是了。

    張餘歌這才放下心來,拿上自己那串糉子,灰溜溜的準備離開,心中發誓以後絕對再不來這裏了,不然他就是狗!只是還沒等他走出兩步呢,又聽得後邊傳來招魂一樣的聲音:“等等。”

    “您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張餘歌回過頭露出笑臉,語氣分外真誠。

    “要過年了,開心點。”

    “好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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