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希安沒有吭聲，好似沒有聽到他說話一般。
霍紹庭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繼續問道：“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
“……”
“餓不餓？”
盛希安輕輕地閉了閉眼，“我媽媽……她在哪裏？”
終於聽到她說話了，霍紹庭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我讓老裴在處理，等你稍微好一點兒，我再帶你去看她。”
聞言，盛希安並沒有吭聲，只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她其實早就醒來了，只是不願意睜開眼，自欺欺人地覺得自己只要不睜開眼睛，就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她的腦子很亂，卻也接受了母親已經不在了的事實。可是，她沒有再歇斯底里，只拼命地回憶着和母親相處的點滴過往。
後來，霍紹庭出去接電話去了，她不知道是誰打來的，只隱約聽到他的聲音，卻聽不清楚他都說了些什麼。
她聽到他點菸時打火機發出的輕響，心裏也跟被什麼東西給輕擊了一下似的，那鴕鳥一般的心思頓時就消失不見了。
“要不……你再睡一會兒？”
盛希安喃喃開口：“昨天去見了盛時強之後，我……去了療養院。我和她說了很多話，還陪着她散了心。她……還留我一起喫晚飯，還給我夾菜。”說着說着，她就輕輕地笑了起來，“我很慶幸我陪了她那麼久，可她還是離開我了。”
霍紹庭的喉頭滾動了兩下，一個字都沒說，伸手拉着她的手輕輕地握着。此時的她，需要宣泄，而他能做的就是去當一個合格的聽衆。
“她這一生……真的好苦。遇見了盛時強那樣的男人，然後又在療養院裏躺了這麼多年。當初……我會和你結婚，她是最主要的原因。”說到這裏，她的心裏就是一片苦澀，不止是爲了母親，還有她的愛情。
霍紹庭的手指顫了一下，旋即就緊緊地攥着她的手，像是怕她會離開一般。
“因爲啊，盛時強給我說，當時的盛氏的資金鍊出了問題，如果沒有周轉救濟的錢的話，盛氏就會破產，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收走拍賣。那樣的話，我媽媽的醫藥費就沒有着落了。”
“那時候……如果不是我媽媽，我可能……也不會嫁給你，因爲我知道你和餘暮雨在一起。後來……她終於醒過來了，我真的很開心，也想過很多很多的以後。”
“她只不過是睡了一覺，只是時間長了一點而已，我就已經長大了。我知道……她很遺憾，因爲我的童年沒有她，她拼命的做復健，就想着能早一點健健康康地和我一起生活。其實，她哪裏知道，她能醒來就是最好最好的事了。”
“現在，她連個招呼都沒給我打，就那麼離開了。你說……”盛希安紅着眼眶，很是費力地吸了吸鼻子，拼命忍着眼中的眼淚，不讓它們流出來，“這個時間的湖水，該多冷啊，她當時……一定很冷很害怕吧？可是……我卻沒有來找她……”
“她這一生，受盡了磨難。如果她在當年就離開了，她也不用再在醒來之後還要去承受盛時強帶給她的痛苦。”
“雖然她也經歷了痛苦，但她起碼也看到了你，不是嗎？”霍紹庭柔聲說道。
“看到了我又怎麼樣呢？”盛希安扯了扯脣角，“她答應我要和我一起生活的事都沒做到，她就是一個騙子。給我了希望，卻又一聲不吭的就又給我絕望。她啊，可真不是一個好媽媽……”
話音一落，她憋了很久的眼淚還是奪眶而出。
她的媽媽，不是一個好媽媽，是一個說話不算話的騙子，可她……還是好愛她。但是現在，她對母親的愛，又夾雜了無盡的遺憾，會成爲她此生永遠的遺憾。
她的媽媽，音容笑貌明明就還在眼前，可她卻永遠地離開了她……
一想到這個啊，她的心就疼到無法呼吸，讓她絕望和崩潰。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像個被告知再也得不到糖喫的小孩子那般裂開嘴失聲痛哭起來，傷心欲絕的樣子，讓人看了都難免動容。
整個病房裏都響徹着盛希安的哭聲，眼淚像是連成線的珠子一般從她的眼角不斷滾落出來，滑過她的臉頰，然後掉在枕頭上，又以極快的速度隱沒在枕頭裏。
不出多時，白色的枕頭就被她給打溼了一片。
霍紹庭心情沉重地坐在一旁，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可他現在看着她哭泣，卻束手無策。這種無力感，讓他覺得悶，也覺得難受。
過了好一陣，他嘆了口氣，然後就站起身，又俯身緊緊地將她抱住，“哭吧，我在這裏。”既然他不能讓她停止哭泣，那就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盛希安哭得傷心，全身都在發抖，她被霍紹庭緊緊地抱在懷裏，耳畔是他如和風細雨般的輕慰，“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你還有我……”
……
過了許久之後，盛希安終於停止了哭泣。她從霍紹庭的懷裏退出來，側頭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早已經暗了下來，她不知道現在具體是什麼時間。
“幾點了？”因爲剛剛哭得太傷心，所以她說話的時候，聲音中還帶着哽咽和抽泣聲。
“八點了。”
“……”盛希安撐着牀想要坐起身來，身上卻使不出力氣。霍紹庭扶着她坐起來，還極爲細心地拿了枕頭墊在她的身後。
“已經八點了啊？”盛希安幽幽出聲。
“餓了嗎？”
盛希安微微搖了搖頭，“我媽媽她……在哪裏？你帶我去吧，我……想去看看她。”
霍紹庭並沒有馬上回答，只盯着她看着。
盛希安看出他眼中的擔憂，她輕輕地扯了一下脣角，“你放心吧，我沒事，我也……不會再哭。她和我見面的時間不多了，我……總要去看看的。”
再跟母親面對面地說說話，哪怕母親再也不會回答……
霍紹庭抹了一把臉，隨後回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