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沒有說話，只喘着粗氣默默地流着淚。
另外兩個兄弟朝大力又使了一記眼色，大力蹲下身來，看了一眼徐良，他心情沉重地瞥開眼，有些困難地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又輕聲勸慰道：“黑哥，良哥走了，人死不能復生。我們不能一直讓他待在這裏，你得振作起來。”
“我知道，你一向敬重良哥。你的命是當年良哥救下來的，我還有下面的兄弟們都感激他。他，不僅僅是你的恩人，也是我們的恩人。現在，他走了，那是他的意願，我們……也只有尊重他的決定。”
大力吸了吸鼻子，“良哥走了，我們……就讓他風風光光地走，讓他一直待在這裏也不是事兒，你說對嗎，黑哥？”
“……”黑子沉默着閉了閉眼，最後雙手捧着臉，嗚咽聲悶悶地從手縫中傳瀉出來。還有他的眼淚，也從他的指縫中滑落出來。那晶亮的液體，在秋日的陽光下折射出淡淡光澤，讓人看得心痛。
大力沒有再說了，以他對黑子的瞭解，黑子這算是聽進去了，不然，他不會這樣。
黑子現在真的很成功，從來都是流血不流淚的那一種人。可是今天，他見到了不一樣的黑子。
這樣的黑子，他不覺得那是一個笑話，他只會覺得他是個有血有肉、重情義的漢子，也會更加敬重他。跟着黑子，這輩子，值了！
過了好一陣之後，黑子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他用力地大吸了幾口氣，又吸了吸泛紅的鼻子。
他吞嚥了一把口水，然後才輕聲開口，聲調中還帶着哭過之後所特有的哽咽，“嗯……你說得對。他說什麼，我都是聽的。這一次……也一樣。”
大力一聽，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我……”黑子沉默了好久，“我只是想不明白，他爲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
他撿起身邊的那隻藥瓶子，慢慢地加大了力道。他看着徐良的臉，輕聲問道：“哥，你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慧茹姐你有多後悔嗎？你說慧茹姐很好的，那她看了該多心疼啊。”
他握拳捶着自己的心口，“我這裏也疼。你……當時肯定很痛吧？可是，你痛着的時候，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大力勸慰道：“黑哥，良哥不會怪你的。”
黑子又擡手抹了一把臉，然後說道：“既然這是他的選擇，那……就這樣吧。”他艱澀地扯了扯脣角，“他和慧茹姐生時不能在一起，那是他一輩子的遺憾。他想要追隨慧茹姐……也好，也算是了卻了他的心願了。”
說完之後，他就看向耷拉着腦袋的徐良，然後說道：“良哥，我聽你的話。”他掏出手帕來，去擦拭徐良嘴角上的血跡，那些血跡還沒幹，他擦過之後，徐良的臉上都還是留下了一層淺淺的淡紅色痕跡。
“你一向愛乾淨的，你不是想要去見慧茹姐嗎？自然是要乾乾淨淨地去見她纔好的，良哥，我……帶你去梳洗一吧，可好？”
***
兩個小時之後，黑子站在了徐良的墓前，整個人恍如隔世。
他看了徐良寫給他的信，知道徐良有多着急。所以，他纔會選擇在這麼快的時間內就選擇送別徐良。
他沒有讓人給徐良換衣服，就穿的徐良之前穿的那一身。徐良之所以會穿那一身，他知道，那對於徐良有着特別的意義。前些天，徐良是想要穿着那身衣服去見徐慧茹的。
今天，徐良真的去見徐慧茹了，那就還是穿那一身吧。而且，他也有一點點私心，因爲……那是他給徐良買的。
徐良的墓，就在徐慧茹的墓旁邊，捱得很近，間隔不過半米。要是他們兩人還在的話，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對方。
“良哥，”黑子看着面前那塊嶄新的墓碑，輕聲開口說道，“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沒有大辦，也沒有讓人給你照相給你留下照片。但是……”
他看着墓碑上的“徐良之墓”幾個字，“我還是讓人給你刻了字。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怎麼不配有姓名？這一次，就這一件事，我沒有聽你的，你不會怪我的是不是？”
“現在，你的願望達成了，你開心了吧？”說着，黑子也輕輕地笑了一下，卻是滿嘴的苦澀，“你交代給我的那些事，你放心吧，我會去做的。別的不說，起碼盛希安那邊，我一定會做到。”
他的鼻子有些發酸，然後就不再說話了。他不想再哭，也不是怕兄弟們笑話，就只是單純地怕徐良走得不安心。
奶奶去世之前對他說，她要是死了，要他千萬別哭，不然她會不安心，也會遲了去輪迴的路。所以，奶奶去世的時候，他就真的沒有掉過一滴淚。他不知道世間上是不是真的有輪迴，可奶奶那樣說了，他就會照做。
他也希望奶奶還能時刻陪伴在他的身邊，可是……奶奶以前太苦太苦了，他想，要真是有輪迴的話，他希望奶奶能有一個好歸宿，大富大貴，再沒有苦難和貧苦。
這一次，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受不住。奶奶不在了，現在徐良也離開了他。他以後，就真的沒有家人了。他能不傷心難過嗎？
不過，他的良哥一向強悍厲害，他應該不會打擾到他的。
他微微轉身面對着徐慧茹的墓碑，“慧茹姐，今天，良哥去找你來了。念在他對你一片癡心的份上，等他找到你之後，你可千萬別生他的氣，他這一生也是苦。就看在他對你的情誼上，你和他在那邊好好的，拜託了。”
說完了這些，黑子笑了笑，然後就懷着一腔複雜和沉重的心情站在徐良和徐慧茹的墓中間，神色嚴肅且沉痛地深鞠了三個躬。
大力和另外兩個兄弟也跟着一起鞠躬，全程都沒有說話，只是肅穆地做着那些。
從山上下來的路上，黑子紅着眼眶一路無言，時不時的還會回頭望，但每一次，也都是失望。
直到坐在車上，大力問：“黑哥，我們現在是回家嗎？”
黑子又看了一眼山上的方向，良久後才問道：“我們a城，有多少個典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