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人的體溫中，她心底的涼意似乎都驅散了不少。</p>
但怎麼都過不去那一道坎。</p>
從前的她，不會因爲短暫相識的一個外人而如此難過，可現在的她再也回不去了，她從一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變得更像這世上任何一個普通人。</p>
她因爲楊太后的死而愧疚、而難過，她爲自己的無能爲力而憤懣悲痛。</p>
這個世界改變了她很多，也讓她嚐到了更多人情冷暖。</p>
她抱着穆玄景，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氣，只是心口的濁氣依然驅散不了。</p>
她咬牙，語氣中也帶着顫抖，“那毒分明是衝着我來的，可受到傷害的卻成了楊太后，她什麼都沒有做錯，卻替我而死，穆玄景，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可我很難過，心口很疼。”</p>
“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母親，她閉眼前連自己心心念唸的兒子都沒有見到！她做錯了什麼？而我……直到最後一刻都在騙她！”</p>
穆玄景輕撫着她的後背，聽着她訴說這些心底的情緒。</p>
或許也只有在穆玄景的懷裏，她才能如此放肆，顧青辭將所有的眼淚幾乎都傾瀉而出。</p>
“還有我在。”穆玄景在她耳畔只低聲說了這麼一句。</p>
站在不遠處的閻四娘停住了腳步，不忍心打攪眼前這一幕，喃喃道：“你們可別再走散了。”</p>
第二天，赫連城風塵僕僕地趕到，他半途就捨棄了馬匹，一路用輕功趕到了青峯山，還在山腳差點和青峯山的人動起手。</p>
若不是穆玄景的人手在山腳候着，只怕這時候赫連城都被拖着上不來。</p>
等他趕到時，楊太后住的院子已經掛了白，一眼望去盡是白綢在山風中搖曳。</p>
赫連城木然地站在院子裏，那張總是嬉笑玩樂的臉上一反常態，滿臉都是凝重和沉默。</p>
這間屋門最先走出來的是顧青辭。</p>
看到顧青辭身穿白色素衣走出來，赫連城總算拉回了思緒。只是臉色還很沉鬱。</p>
“母后她……”</p>
顧青辭低下了頭，愧疚和自責都是發自內心的，“赫連城，對不起，是我連累了太后，也是我沒能力救活她。”</p>
她看着赫連城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皺緊了眉，“赫連城……”</p>
赫連城擡了擡手，“不用說了。”</p>
此時，穆玄景走到顧青辭身邊，眼底滿是防備，似乎覺得赫連城會傷害到顧青辭。</p>
赫連城一步一步走到了顧青辭和穆玄景的面前，他看到穆玄景的手按在劍柄上，嘴角溢出一抹苦笑，“穆玄景，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p>
顧青辭拉着穆玄景退到了一旁，隨後她看着赫連城，說道：“進去送一送吧。”</p>
赫連城目光落在顧青辭的臉上，他看得出顧青辭眉宇間的陰鬱，還有她眼底的自責和內疚。</p>
邁步之前，他看着顧青辭說道：“小娘子，這事錯不在你，別難過了。”</p>
說完他轉身進了裏屋，只留給顧青辭一個頗爲落寞的身影。</p>
顧青辭張了張嘴，
最後還是沒有開口。</p>
站在屏風後，顧青辭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彷彿赫連城一點存在感都沒有。</p>
有幾個宮女小聲地議論着。</p>
“皇上也太無情了，太后都去了，他連眼淚都沒有一滴！”</p>
“是啊，我剛剛進去送紙錢，看到皇上都沒有下跪，太后平日裏寬厚待人，我們這些下人都忍不住要哭，可他……”</p>
“算了，不說了，小心腦袋！”</p>
……</p>
穆玄景攬過顧青辭，“走吧，去休息，再這麼耗着，你的身子撐不住的。”</p>
顧青辭看了眼屏風，心底還是有些不放心，她看着穆玄景說道：“我還有幾句話要轉達，再等我一會兒。”</p>
穆玄景拗不過她，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好，我在院子裏等你。”</p>
顧青辭一擡眼就能觸及穆玄景認真的眸子，他低着頭，正在幫她整理衣襟的褶皺，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可他這樣認真的神色讓顧青辭有些炫目。</p>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就習慣了有他在身邊。</p>
轉過身，顧青辭深吸了一口氣，心底此刻還透着暖意，這一份溫暖是身後那個男人一點一點焐熱的。</p>
進了裏屋，冷肅悽清的氣氛頓時讓顧青辭有些壓抑，更何況這一切還有她的責任。</p>
芳姑正在火盆旁跪着，她早已淚流滿面，眼淚打溼了手裏的紙錢。</p>
看着芳姑將紙錢一張一張地丟進去，火光映照着屋子裏雪白的布匹，卻絲毫溫暖不了人心。</p>
顧青辭見芳姑臉色虛弱，扶起了她，“嬤嬤，先去歇一會兒吧，你要是倒下了，太后的身後事該如何體面？”</p>
芳姑一手抹着眼淚，一手拉着顧青辭的手，“若不是皇后娘娘在這裏，老奴早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現在皇上也來了，老奴可算是徹底緩過一口氣了。”</p>
說着芳姑在顧青辭的勸解下走了出去，裏屋只剩下顧青辭和牀前的赫連城。</p>
赫連城背對着顧青辭，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p>
顧青辭半蹲着，將手裏的紙錢用蠟燭引燃，慢慢放入火盆，“心裏有痛，爲什麼要忍着。”</p>
赫連城沒回頭，顧青辭只聽到他自嘲地笑聲。</p>
“當我知道她染上不治之症時，就知道會有陰陽相隔的這麼一天，只是我沒有想到，這一天就這麼來了。”</p>
這一點顧青辭也從芳姑那裏得知了前後因果，楊太后來青峯山清修的最大原因就是因爲她身染惡疾，只有青峯山的靈泉能使楊太后的生命得到延續。</p>
顧青辭看着赫連城的後背，皺眉道：“赫連城，太后的死與我有關，這件事我有推卸不了的責任。”</p>
赫連城回過頭，那雙通紅的眸子讓顧青辭心口一窒。</p>
她從沒有見過赫連城這樣，那雙似乎永遠帶着笑意的桃花眸蓄滿了隱忍和痛苦。</p>
她差點也同那些宮女一樣，誤以爲赫連城冷清至此，可現在她才知道，赫連城只是把悲痛全都掩飾在了自己堅硬的外殼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