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有卿歸兮 >第二十二章 緣由
    天已漸漸和暖,屋外的麻雀按捺不住心思,嘰嘰喳喳叫了起來,無端惹得人心煩意亂,沈楓原是一夜未眠盯着陳軒,生怕他出了什麼變故,到時候自己連守他一夜都是奢望。.ibiqugew.眼下微微泛烏青色,在一張素白的臉上格外明顯,坐了一夜,起來時手肘都有些發麻,微微捏了捏腿才能不穩當地站起來,腦子裏一團線纏了又纏,把頭扯得生疼。只聽見門外吵吵嚷嚷的,也沒太有精氣神阻攔一下。

    衛影慌慌張張衝了進來,手裏提了一個人,長得倒是忠厚老實,一個身量高大的男人,毫無反抗之意被衛影小雞仔一樣提在手裏,着實有些不像樣子。楓姑娘還未開口,衛影便氣沖沖說道:“姑娘,他……他說,王爺這毒,原是他給下的,說是趁離廚房近,便在王爺飲食裏做了手腳。”

    沈楓心下一凜,陳軒于軍中的作風,她雖然未曾見過,但是可以想到那人雖然殺伐鐵血,可是治軍從未帶有絲毫戾氣。治軍嚴明卻又不失公允,手下無一不心服口服,當是一位好的將領,斷沒有那雞鳴狗盜忘恩負義之輩。沈楓原以爲,是那日北疆狼子野心假意議和時暗中使了手段,陳軒一時不察才中了奸計。未曾想,竟是自己親手養出的狼狗,放着敵寇不除,畜生偏偏一頭反過來咬自家的主人,陳軒若是知道了,怕不是要氣過去。

    雖然知道是誰下的毒已然無用,再如何懲罰此人對陳軒也是不能起到一星半點的好處,可這人,沈楓卻也沒有要放過的念頭,她雖然不計較喫些小虧,可也並非佛陀,爲了渡人甘願將自己獻上,如今既然傷了陳軒,便再不能留。

    那個人卻沒有絲毫要逃的意思,也不作辯解之言,只說是自己一時迷了心竅,受了北疆的好處,便將毒藏於陳軒日常的飲食當中。

    沈楓卻覺得有些不太對,這個人看起來算不得不忠不義的宵小之輩,浸潤沙場,身上的肅殺之氣卻很少,濃眉皺都不曾皺,半分市儈貪財的嘴臉都沒有。反而,反而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看起來還有三分膽識三分忠勇,實在是不像能因爲錢財便謀害母國主帥之人。

    “他是何人?”

    “他原是京都之人,參軍也有小十年了,原就是個衛千總,這次與北疆交戰還立了功,眼看要遷守備了。”

    “你若想靠攏北疆謀害自己的母國,爲何要如此浴血奮戰?你若是大手一揮將部署的地圖獻上,豈非更能得到北疆的信任?”

    “我……北疆……北疆那邊的人許了我官職,可……可榮華一生……我……我一時鬼迷心竅……”他支支吾吾,一連串的話說了便否,絲毫可信度都沒有,“只求,只求不要株連我的家人,我……我德行有虧萬死不辭,跟我的家人無關,只求,求法外開恩。”

    沈楓擡了擡眸子,一個不懼死的人……

    “門外又是什麼人?”

    一個婦人的聲音傳過來,跪在地上低着頭準備赴死的人臉色突變。

    “衛影,放進來。”

    “與他無關,我是他夫人,是北疆人,是我,是我下的毒。近幾日我都以要看他爲由偷偷潛進來給他送飯,我,我趁着做飯的廚子走開,便將上面的人給我的毒藥放進王爺日常的飲食中,怕被人查出來,不敢一次性放完,我,連着七日纔將毒放完。那毒軒王爺喫進去只是完成了一半。等到那天北疆詐和,另一半便是那使臣身上帶的,你若是不信,可問一問隨行的人當日是否聞得有異香,那便是蠱蟲身上所帶。蠱蟲細微幾不可察,可,可它卻會尋主,自是那幾日我在飲食中所作手腳。回家時上面的人前來問我情形時被相公撞見,我,我前幾日剛告訴他有了身孕,他才糊塗過來替我頂罪。我所言句句屬實,你們萬萬不能錯殺了人。”那婦人說到激動之處,一個頭重重叩在了地上,砸在地上砰一聲就見了血。

    “這婦人胡言亂語,軒王確爲我本人所害,莫不要聽她胡言。”這二人竟演了一出婦唱夫隨,男子亦一叩不起,爭着搶着要伏罪。

    明眼人一觀便知到底熟真熟假。

    如此,當是一對鶼鰈情深的璧人,沈楓雖然不想原諒那婦人,可是那還未出世的孩子,她確實是不忍心。“斬了吧,別髒了王爺的地方。”沈楓本就憔悴的臉色沉了沉,撂下幾個字便再不多看他們一眼,繼續守在陳軒面前,握緊了那一雙冰涼的手。

    臨近梧山古道的地方一輛車在那裏候着。

    一對夫婦跪在一名全身黑衣的男子處。“多謝沈姑娘和衛大人,王某結草銜環犬馬相報,永世不忘姑娘大恩!”

    “罷了,切記,對外,你夫人已經被處決了,眼下將你夫人安排在梧山,世事安穩時你便可與你夫人相聚。若非遇上的是楓姑娘,只怕你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都不再存留於世間,如此,你可知道如何在戰場上回報王爺,回報陳家的江山?”

    “若非北疆卑鄙,以家中老小相迫,夫人萬萬不會做出此等陷我於不義的事情,多謝姑娘與大人高義。”眼前的人熱淚縱橫,多年的戰場鐵血沒壓倒分毫的身姿,拉着夫人伏在地上,重重地扣了三個頭,所有的恩情都藏在這三個叩頭中。這一生,都將拋頭顱灑熱血,再不負這通天的浩蕩恩情。

    沈楓拉着陳軒的手,眸子中溢出的滿滿當當的柔情也掩不去面容上深深的憔悴與憂傷,看着牀上的人下巴上冒出一層青色的胡茬,沈楓同他說話,一天多一來滴水未進,聲音發出來已有些啞,像是混了冰渣的涼水:若是你醒着,斷是不能容忍這副尊容出現在我面前的,你定要說有失你風流的面貌,其實一樣好看的,你什麼樣子我都是歡喜的。你可會怪我沒能處置那對夫婦?我想你當是不怨的,你也不捨得那全然無罪的胎兒吧。設局害你的人並不是他們,他們確有不得已之處……我定要讓設局的人付出代價的。你莫要擔心我,我是有分寸的,我會保護好我自己,我還要等你回去娶我呢,萬萬不可如此輕易便死了……

    聲音越發的小了,燭蠟滴落後在燭臺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紅淚,搖曳的燭光映着一張蒼白的小臉,愈發襯得絕色的女子惹人心憐,到後來句不成句隱隱有抽泣之聲,面如敷粉的臉上晶晶亮亮掛滿了珠子,斷了線一般向握着的那隻手砸去,躺着的人只覺得砸得他寒氣刺骨,顆顆落在他心口剝落的那處空缺上,一顆心抽抽地疼……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