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害怕,好害怕,他怕自己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更怕自己的孤魂迷失在異國他鄉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此刻,潮溼的地氣侵蝕着他的筋骨,綿長的陰雨腐化着他的靈魂,無處不在的蟑螂讓他反胃作嘔,氣勢洶洶的打手令他惴惴難安。
這段時間裏,洛鴻勳的情緒可以說跌至了深不見底的黑洞。
他多想放棄掙扎,放棄努力,讓自己像個行屍走肉一般不死不活地混沌下去。
可渾渾噩噩了數日後,他終是覺得不能如此放任墮落。
畢竟他還記得自己是誰,他還知道自己有愛人要守護,有美夢要完成,他也知道自己來自哪裏,想去向何處,所以即使身處地獄,他也一定得再聚力量,找尋生路。
此間,由於華工人數減半,因而場主張華仁爲了壓縮成本,解僱了一名打手,所以此時就剩下了兩人看管這些華工。
正因如此,洛鴻勳算是些許看到了點兒希望,而且這也是他重新振作的原因之一。
他捉摸着現在的防範鬆了許多,如果不趁機採取行動的話,那怕是真的要被困死在這喫人的橡膠場中。
由於相處日久,尤其是同嚴克儉,二人被販賣至此地沒多久,便被拷在了一起,所以也算知根知底,因而洛鴻勳對他還是很放心的。
只是他與另一位華工吳博元的交情還算不得很深,可見對方每日也是心懷憤恨,滿腹牢騷,洛鴻勳猜想他也極有可能很想逃離這煉獄火海之地。
於是,思量再三的洛鴻勳決定當斷則斷,一晚,他同嚴克儉和吳博元二人說明了自己的計劃。
聽完後,二人起初猶豫愕然了好一會,洛鴻勳見狀擔心走漏風聲,招來禍端。
因而他只得再費些口舌耐心地勸諫道“如果這次我們不抓住機會,那我們這輩子很可能會困死在這鬼地方,難道你們不想爹孃,不想回家,不想像個正常人一樣堂堂正正地活着麼”
聽到這,嚴克儉終於被打動了。
他雖然早就沒了爹孃,也沒那麼想回老家,可是他卻很想直起腰來活着,像個人一樣活着,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渾噩下去,於是他率先表態願同洛鴻勳一道舉起抗爭殘暴的大旗。
吳博元開始時真的十分膽怵,他琢磨着若是不成,那下場一定相當慘烈。
可見另外二人皆鬥志滿滿,他又轉念一想,即便是失敗了,也比在這混喫等死要好上數倍,好歹自己曾經抗爭過,試圖改變過,因而不想做懦夫的他決心博上一回,沒多久,也同其餘二人站在了一條戰線上。
就這樣,三人衆志成城,決定放手一搏,拼上一把。
緊接着,洛鴻勳爲保行動嚴密,千叮嚀萬囑咐那二人,絕對不可泄露消息,也不可以跟任何人提及。
二人聞後知曉箇中厲害,因而都十分謹慎地對待此事。
1859年初的一個下午,衆華工做完苦力還未上腳鏈的間隙,其中一名打手剛去小解,而另一名打手正準備取出腳鏈準備給大家“上刑”。
他倆以爲這一衆豬仔早已成了溫水裏的青蛙,被煮的沒了反抗的意識,因而防範看起來相當鬆懈。
此時,洛鴻勳瞧出了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因而抓緊時間給吳博元和嚴克儉二人遞去了眼色。
心領神會的吳博元得令後按照此先設定的計劃當即衝上前去,欲要搶奪鐵鏈,轉移打手的視線。
與此同時,嚴克儉亦快速猛撲搶其腰間別着的手槍。
第三人洛鴻勳則見機行事,瞧他二人有些喫力,於是趕緊衝上前去輔助嚴克儉。
驚喜的是,其餘不屬於他們團隊的另外三名華工見狀亦如曾經約定般地奮勇上前與他們合力制服打手。
最終,嚴克儉總算是成功奪下了打手的槍,接着,沒有遲疑,朝對方便是一通濫開。
遠處,正往回返的另一名打手聽到槍聲後,趕忙朝這邊奔來。
有經驗的他先是找了處掩體,而後,快速擡手直接對準嚴克儉的胸口便是一槍。
“嘭”的一聲槍響後,十八歲的嚴克儉就這樣不幸地倒在了血泊之中,成了閻王的門生。
緊接着,那名打手火速衝上前來,扣動着扳機向其餘五人射擊。
就在其中又一人中槍後,面對非生即死的考驗關頭,洛鴻勳來不及爲亡靈悼念,瞅準時機,用力向前一滾,拾起嚴克儉掉落的手槍,反身朝那打手射來。
他雖沒開過槍,甚至可以說從未碰過槍,可由於時間抓的及時,因而連環三槍後,確有一槍射中了打手的胸口。
正當打手驚恐愕然,難以置信地捂住左胸止血時,洛鴻勳並未心軟果斷地打出了最後一槍。
而這一槍則相當致命,直接貫穿了打手的頭顱。
終於,對方瞪着那死魚般的眼睛不甘心地應聲倒了下去。
六人以犧牲兩人的代價終於取了那兩名打手的狗命。
接下來,早已熟知地形的四人在洛鴻勳的指揮下逃至橡膠場的一處凹陷牆體邊。
緊接着,洛鴻勳充當腳蹬,其餘三人分別借力,一個又一個地成功翻出了牆去。
就在最後一人洛鴻勳也要翻牆逃出之時,遠處,場外的守衛持槍趕了來。
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朝這邊就是一通猛射。
這一刻,洛鴻勳簡直心急如焚,他伸出手去發瘋般地狂亂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