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履江湖 >第三十八章 坐而論道
    其實陳瓊早就發現,在這個時代,人們普遍缺乏保密觀念,尤其不重視個人隱私。.如果能夠解決支付手段以及通訊問題,絕對是騙子的天堂。

    即使是李弦和張正這種出身的人,對於涉及到家族的話題也不夠敏感,很容易就能通過對日常生活的描述套出重要的情報來。

    所以至少在保護個人隱私這方面,徐邈還是陳瓊遇到的第一個對手。

    心中喫驚之餘,陳瓊意識到自己應該下點本錢,於是向徐邈說道:“小弟前些日子也是在這條路上遇到過一支商隊,首領名叫徐過,剛好與徐兄同姓,不知可是同族?”

    徐邈一愣,神色中很難得地流露出一絲不豫。他嘆了一口氣,“說來慚愧,這位徐首領正是徐某同族叔爺。”

    如果說這個答案當中有什麼地方出乎陳瓊的意料,那就是徐過的輩份了,徐過常年在外奔波,容貌顯得有些老成,但是怎麼看也不過四十,沒想到居然是爺爺輩兒的。

    不過想想也能知道,像徐家這種大族,同族人口何止數百,同年的人輩份相差兩代也屬平常,你很難說哪一邊更有正事。實際上陳瓊前世如果不讀大學而是專心結婚生猴子的話,到他穿越的時候自己的孩子也應該上小學了。網

    陳瓊早就聽說徐過出身關中大族,想來那關中地區也不可能有兩個大族一起姓徐,因爲這個時代講究的是家國天下,先有家後有國,最多再忠個君,民族主義愛國主義全都沒影。所以人家對自己的家族其實是很重視的,如果關中真有兩個徐家,徐家的人自稱的時候一定會給自己加個限定語,類似於潁川陳氏或者江洲陳氏這種,不可能只籠統說一個關中徐氏,難道還指望對方追問是南徐北徐?

    所以他剛纔這句話只是個引子,爲了就是借題發揮。這時看到徐邈神色不豫,立刻抓住了機會,拱手笑道:“徐兄族中人才濟濟可喜可賀。”

    徐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道:“商賈逐利,奔波不定,總非正途。”

    陳瓊心中暗笑,也學着徐邈的樣子緩緩搖頭,“徐兄此言差矣。”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還是覺得學徐邈拽文太不方便,乾脆改回白話,向徐邈拱了拱手說道:“古人說耕讀傳家,卻又說行千里路,讀萬卷書,可見務農和讀書是很重要,但是出門遊歷增長見識也同樣重要。但是這兩樣在時間和精力上是衝突的,我想就算是徐兄族中,也不可能時時有人在外遊歷,必然要靠出過門的人分享所得。”

    他看着徐邈臉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繼續說道:“商賈逐利而行,必然要消息靈通,做生意才能不賠,總不能在大同和鶴崗之間倒騰煤,所以正好可以補上外界見識這塊短板。”

    說完之後,他看了看有些不以爲然的徐邈,又說道:“不知徐兄家中財富如何。”說完他擺了擺手,示意徐邈不用回答自己的問題,自顧說下去,“但凡大家族延續時間夠長,投資手段有限,財富的積累必須會出現一個瓶頸,也就是有錢沒地方花,只能藏在家裏發黴,有商隊在手,正可以通過貿易盤活財產。有道是無農不穩,無商不富,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徐邈天資聰明,並不是死讀書的類型,少年時就經常跟父親討論持家治族之道,徐父對他的期望值相當高,不然也不會放他出門遊歷增長見識,畢竟這世道並不太平,沒準見到不該見的東西就刪號重練了。

    所以陳瓊雖然滿嘴莫名其妙的名詞,但是徐邈仍然很容易就通過上下文猜到了其中的含意,一時覺得陳瓊的話中大有道理,一時又覺得其中槽點滿滿,不知道從何吐起。如果陳瓊知道他此時的心思,一定會大起知己之感,安慰他說社科學專家給人的就是這種感覺,並不是他精分。

    徐邈沉吟半晌,這才勉強說道:“古有藏富之說,卻與陳兄所說不同。”

    陳瓊說得口乾,仰頭將杯中酒一口飲盡,覺得酒勁有點辣,又夾了一口菜喫下肚去,這才向徐邈笑道:“花得出去的錢纔是錢,花不出去的錢怎麼能叫錢?”

    沒想到這次徐邈的神情變得更加奇怪,搖頭笑道:“陳兄有所不知,如今市上缺銅,若非官府不充,倒是將錢融了更有利可圖。”

    陳瓊一愣,這纔想起來自己套錯了經濟理論,自己這一套投資理論來自前世,那時候大家用的都是紙幣,這玩意花不出去只能糊牆,還隨時有貶值的危險,自然要想辦法流通,等到電子支付手段普及之後,大家花錢的時候甚至連紙幣都看不到,只有一串數字,花起來自然更不心痛。

    然而這個時代用的是銅錢,銅本身就是一種貴金屬,這麼沉甸甸的一摞銅線要送出去當然是有心理負擔的。

    好在陳瓊的反應也是極快,向徐邈笑道:“如此則無錢可用,徐兄準備以貨易貨嗎?”

    徐邈想了想,失笑道:“陳兄所慮者,當爲朝廷諸公所慮,非一家一族應慮之事。”

    陳瓊冷笑道:“徐兄讀書爲了什麼?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如何能只看一家一族之事?”

    徐邈一愣,愕然望向陳瓊,呆呆看了陳瓊半天,這才如夢初醒,起身離席。

    陳瓊臉上鎮定,心裏倒是有點喫不住勁,心想這算是一言不合,用腳投票嗎?走了也好,這一桌酒菜倒是便宜我了。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打得雖好,徐邈卻不肯按着劇本來。他起身之後整理了一個衣服,向着陳瓊拱手深揖到地,口中說道:“此語振聾發聵,不知是何人所作?”

    陳瓊腹中暗罵,“爲毛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臉上卻微微一笑,盡顯莫測高深。

    心想“別說這世界的歷史與自己前世所熟悉的歷史毫不相同,就算是一樣的,算算時間,范文正公也還不知道在哪裏落草,說了你也不可能知道”。

    別看陳瓊抄詩抄文毫無心理障礙,直接原文照搬連中譯中都省了,但是要讓他當面承認這是自己原創,可也沒有那麼厚的臉皮,所以乾脆來個不置可否,就跟巨浪三試射一樣,瘋狂暗示,就是不說。

    果然腦補這回事,並不需要灰霧加成,知道得越多的人,腦補能力就越強。徐邈看了陳瓊的樣子,心中越發驚疑不定,正想繼續試探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有人高聲叫道:“徐兄,徐兄安在哉?大事,大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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