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侯府的大門怎麼會爲他而開?
“果然!去侯還是保留了關於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帶着殘刀的男子最終徑直去了旁間的去侯府。
關於這樣的結局,有些人感到驚愕,有些人又覺得理所當然。
無論如何,這一刻終於要到來了。
那些陳年舊事可能都要被清算。
這是所有人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又似乎是最有可能最爲合理的結局!
能夠與刁太后對局的也只有那位快要成爲神仙的老聖人。
先前廷尉監的所有作爲都只是在逼這位老聖人表明對這個世界的態度。
在帶着殘刀的男子踏入去侯府的那刻開始,百侯街還活着的老侯爺們,都不約而同望向了帝都那座最高樓臺所在的天空,陷入瞭如淵般的沉默中去了。
這場關係到神聖帝國未來走向的對弈究竟會演變成什麼樣?
沒有人知道答應。
唯一知道的是,今天有一位很狂的刀客,毫不猶疑一刀將廷尉監的手給斬了。
…………
“失望!原來她對這個世界仍抱有希望。”
沒有希望,哪來的失望。
睜開眼的去侯神情落寞。
這神情似乎與張映月的如出一轍。
落寞而失望。
“您難道不需要做點什麼嗎?”
“你不該來的……你的刀太直。”
“對於一名刀客來說,刀直是一個值得讚頌的優點。”
“然而人生的路註定彎路叢生,又怎能一路直下去呢?”
“在我看來,圓潤的刀已經失去了刀的本性。”
“可你知道嗎,你這樣一路下去,註定不是你受傷,就是別人受傷。”
“難道就一直沉默着,一直等待着?”
“我沉默着,她便也會沉默着。我等待着,她也只能等待着。對於世界來說需要沉默與等待,對於黎民來說需要休養與止戈。”
“沉默並不是爲了永遠沉默,等待也不是爲了永遠等待。”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大漠魔王那樣有野心。”
“她顯然不想再沉默,那您還能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她,就是刁太后。
一個運氣好,命硬,權勢滔天的女人。
在純元公主眼中,她是個好母親。
在戚貴人眼中,她是個恐怖的毒婦。
在世人眼中,她是一個無爲而治的女王。
在去侯眼中,他只是一個女人。
女人最缺的是什麼?
富貴?不逝的容顏?或者是滔天的權勢?
都不是。
男人?
也不是。
女人最缺的是安全感。
儘管她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女人。
三王十二恨的橫空出世,以及廷尉府威嚴如山的形象樹立,似乎都在從不同方面說明這一點。
她很沒有安全感。
然而真正帶給刁太后最大的危機並不是那位只會蕭規曹隨的丞相。
也不會是沒什麼腦子的一介莽夫周大將軍。
更不會身藏着無數陰謀與詭計的陳大智囊。
真正來說,能撼動她地位的只能是這位張老聖人。
“她只是缺乏安全感,如果必須要付出足夠的代價來打消這份疑慮,我自覺還是能夠承受這份代價的。”
“難道您是要效仿那位自污名志的丞相?或者是直接如那位兵仙窩囊的死去?”
“這個世間從來不缺聖人,爲什麼我就不可以死去?”
若懷疑是信任最大的破口。
那麼死亡便是人心最好的寬慰。
這便是足夠的代價,也是去侯能夠承受的代價。
以死明志。
帶着殘刀的男子並不相信去侯以死亡代價來打消刁太后的疑慮,因爲這是最笨的方法。
不僅笨,還賭的特別大,特別沒有勝算。
把命都下去當賭注,即便他是快要成神仙的老聖人,也不得不說這個賭極爲不靠譜。
“你不相信?”去侯道。
“我沒有相信的道理。”卓一刀道。
“世間的事,你相信就有道理,你不相信就沒道理。”去侯道。
“捨棄生,置死於度外,這樣的人並不少,但這個世界是靠活着的人撐起來的,死了的人隨便挖一個坑埋了就是,即便墳墓修的再宏偉再華麗,它們都是撐不起這片天的。我不信您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卓一刀道。
墳墓再如何的高聳都是撐不起天空的。
真正撐起天的人是活着的人。
只有活着,對於這個世界纔是真正有意義的。
這是很多老人,也是張老聖人到現在爲止還沒有死去的理由。
去侯府是一座老宅,相對於五侯府或者是那座荒蕪了的寧侯府都要顯得幽深多了。
無論是百侯街還是那些街口的喧囂都傳不進這座老宅,就連天上的白雲投射下來的陰影也不過是隻有幾縷才能從密佈的枝椏中穿透過來,落在老掉了的青瓦上。
這座落滿灰塵的深宅幽深的足以遮掩帝國許多年的陳年舊事。
因爲幽深,所以纔會顯得這麼沉重。
卓一刀再度開口:“聽聞侯爺您體弱多病,神聖帝國安定之後便去尋黃老之術,只辟穀絕食,練氣服丹,不圖榮華也不問世事,比之丞相自污明志有過之無不及。”
卓一刀道:“只是,辟穀絕食會損耗些元氣,便是當今刁太后對此也如履薄冰,還親身過來慰問,感嘆了一聲‘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何至自苦如此乎!’太后體恤您,特意爲大人帶來宮中御廚特製的飯食。”
卓一刀道:“想來那飯食味道極爲不錯,只是,這飯食您到底是喫還是不喫?”
喫還是不喫?
這是一個問題。
也是天下之人好奇的問題。
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全天下卻不會超過三個。
去侯,太后,還有宮中那位御廚。
正是因爲存在着各種可能,纔有人願意來談論,才談的津津有味。
但這樣的問題於去侯來說不是問題,於帶着殘刀的男子來說,都不是問題。
因爲那位御廚是位毒人,他師從毒宗,讀的是毒經,做的也是毒丸,最後,他一夜之間把整個毒宗上下八百餘口全部毒死,這纔出師。
只是世人大抵都不知道人世間還有這樣的一個毒人。
知道的他的人,也大抵被他毒死了。
後來,他成爲御廚,世人只知道他的廚藝超羣,深得太后喜歡,其它一概不知。
“八王都逝了,三傑也走了兩位,這世間就真的不能少一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智者嗎?”卓一刀看着老人,沒由來的覺得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因爲他的話切中要害,格外刺耳,“您得到的答案是那麼明顯不過,那麼您還在等待什麼?”
答案當然很明顯。
喫與不喫,當然不是一個問題。
去侯比誰都清楚。
就算他再老再昏沉再不問世事,他都清楚自己是時候要做出選擇。
所以,他開口了。
“人都會死。”
“誰?”
“我,她,天下所有人。”
“但有早死晚死之分。”
“何必糾結於這一點,我可以確信一點,這天下終究是姓文。”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你能保證你在她之後死,或者……她在你之前……”
後面內容當然是保證她在他之前死去,只是這樣的話,是天大的忌諱。
這難道就是他與她之間的默契。
也是她對他最大的猜忌。
深宅隔絕了春風,隔絕了白雲的陰影,但隔絕不了人心的猜忌。
她或許已經意料到,這位老聖人可能會拖着她一起去見已逝的神聖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