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過半,西斜五六分。
若是再等等,晚陽如火,照亮邐山,那便是邐山晚照之景,也是帝都有名的盛景。
寒風,神道,卓一刀在整理思緒。
同時,在他理清他的修爲。
他的修爲是有問題的。
他的人也是有問題的。
不然先前張小泉用命盤測他,也不會發出那樣的驚歎。
修道之人都以泥丸爲始,破泥丸引真元入四肢百骸,真元由少到多,由淺薄到深厚,大致要經歷源溪境,江河境,浩海境。
這是古國天師在洪荒時代提出的修煉之法,這套修煉之法傳承了數千之久。
這套修煉之法被無數人驗證過,也成就了無數人。
人生無常,事無絕對。
只有很少的人,比如那個司馬歡一夜破四大境,創造了修煉史的奇蹟。
又比如安如山也是修煉史上的奇蹟,他一生修爲只是泥丸境,卻不斷在重修泥丸境,將之走到極致完美,於世界成就了不動安如山的傳奇。
但這些奇蹟幾乎都是獨一無二。
獨一無二就沒法有跡可循。
卓一刀有着聖境纔有的領域,但他不是聖人。
這一點大漠魔王已經洞穿。
並且,這種透支會對他以後的路產生難以想象的困難。
即便以後千難萬難破境成功,他也會成爲最弱的那一流。
這樣的結果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他想破境重修浩海境,如果可能的話從江河境重修更好,事實上從泥丸境重修才能築就最強路。
可是那樣太難了,幾乎不可能。
但神道的特殊或許可能幫助他完成這樣大膽的猜測。
卓一刀站在神道之下思索,薛三兒就在旁邊靜靜的看着。
時間流逝,他依舊站着。
薛三兒面帶譏諷看着卓一刀遲遲不動。
薛三兒開口道:“怕了啊?怕像沐大將軍第一階就被掀翻了,到現在都不敢登。”
一旁的石雄附和道:“那出糗可就出大了,到時候咱們一定得宣揚宣揚。”
一旁的李珂也是贊同道:“如果真第一階被掀翻了,薛三兒你押的注可是翻百倍哦!”
李珂的話沒有錯,第一階就抵不住神道威壓的人實在太少太少。
所以賠率也就水漲船高。
那些想着如何一夜暴露,賭性大的人就最喜歡押這種注。
薛三兒雖是賭坊常客但賭性並不大,他只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把卓一刀的名聲搞臭。
爲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一臉深沉的看了看身旁那名黑衣黑裳的阿三。
隨着薛三兒臉上神情的變化,阿三緩緩後退,最終無聲消失於人羣中。
這位黑衣黑裳的阿三是廣平侯薛歐的貼身護衛,其實力毋庸置疑,今天他被薛歐派來跟隨薛三兒了。
現在他又被薛三兒安排去做不爲人知的隱祕之事。
“我說薛三兒,你長本事了,要不咱也去登登,看能拼到多少階?”
張小泉下了飛輦,一邊揶揄着,一邊向賭坊走來。
在她後面跟隨着的是陳誠,餘魚,酈力,鄢煙,四位小侯爺。
他們平日裏閒散的很,今天有着這麼有趣的熱鬧,自然不會缺席。
到是最愛湊熱鬧的王二沒在了。
他已經回安國侯府,等着他的或許就是安國侯王棘的一頓打罵。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他早就習慣了。
“我喫飽了沒事要去受這個苦?傻的!”
薛三兒不屑道:“也只有那些白日做夢的人想希冀緣分參悟靈魂印記,那樣全部都不用修煉,去做夢吧!”
張小泉神情微微一滯,道:“這樣說,你是一個腳踏實地的人呦?”
薛三兒哂然一笑,道:“人要有自知之名,不是什麼鳥都能飛到枝頭做鳳凰的。”
張小泉道:“可常言道不想做將軍的兵不是好兵。”
薛三兒道:“這你也信,打仗是要死人的,什麼神將,神帥,我可不稀罕,有世襲的侯爺不當,去搞那些兵禍,腦袋被驢踢了吧!”
邐山的寒風朔骨,丫丫不知從哪裏變戲法變出一件袍子,給張小泉披上了。
暖和些的張小泉,微微皺眉,道:“那些大人的事,你管不了,也沒有資格管。”
張小泉道:“你到是看的明白。”
薛三兒反諷,道:“你不也挺聰明的。不妨,你也來押個注,”
張小泉表示可以,道:“既然你賭第一階,那我就賭九十九階,他能夠登頂,如何?”
薛三兒翻白眼,道:“剛剛還說你挺聰明的,抱歉,我現在收回。”
腦袋被驢撞了纔會賭神道登頂。
常勝賭坊也是象徵性的開了個賠率在那裏,幾乎沒有人去押過注。
要知道,荒國那位千古一帝,宇內那位絕世無雙的力王,乃至神聖皇帝都沒有辦法辦到的事,試問這天下還有誰能辦到。
薛三兒一臉無語的看着張小泉。
像她這麼古靈精怪的人怎麼會犯這個糊塗。
或者說這其中有什麼貓膩?
但也沒有那個可能。
因爲邐山神道存在的歲有實在是太過久遠。
不是說你古靈精怪,運氣逆天,驚才絕豔,就能有所特例。
…………
常勝堵坊的執事在一張木板寫上了卓一刀的名字,這是一張賭板,上面有着各式賠率,供人下注。
對於這座開遍全境的常勝賭坊而言,偌大天下真不會有太多人比他們消息靈通。
很早,他們就收到有關卓一刀的消息,並對其綜合實力有了極爲深刻的評估。
當然,這些消息都是絕密的,只有賭坊最爲核心的人才能接觸到。
也就是這位留着小八字鬍,眯着小眼睛,一臉猥瑣模樣的執事知道。
邐山帶着寒氣的風吹拂着這位着連體黑色深衣的執事臉上,顯得有些冷冽。
他的這種衣飾似乎還保留着些許前朝荒國的遺風,並沒有現在流行的華袍那般寬大華美。
他的一雙小手捻在小八字鬍上,眼睛微眯的打量着賭坊內的客人。
他的眼睛天生生的小,又是眯着,遠遠看去就像閉着,近近一看又似開着一條細縫。
張小泉挑了一張臨着薛三兒的方桌坐下,朝着小眼睛執事高聲嚷道:“一千兩可以在這山腳下買一片不錯的宅子,我押一萬兩就賭他能登頂。”
不知是因爲魔女張小泉的聲音比較大,還是她說的一萬兩是一個特別大的數字,又或者是登頂這個詞顯得過於讓人難以置信,人羣中頓時響起了譁然之聲。
一個又一個客人都用驚詫的眼光看着她,之後又轉過臉看着於神道閉目凝神靜思的卓一刀。
都生了這倆人莫不是要坑常勝賭坊一把?
常勝賭坊能把賭坊開遍神聖帝國全境,甚至帝國有些不能及的地方它也能開去,不用腦子想就知道這後面的老闆有着難以想像的實力。
既然不敢坑常勝賭坊,那就是確實要押這個注。
先前在嘀咕薛三兒人傻錢多的客人,也是心中一突,今兒個是怎麼了,帝都的有錢大戶人家都出傻兒子傻女兒嗎?
錢都是這樣大手大腳揮霍?
手頭上賭資並不是如何闊綽的人,則是一臉豔羨與忌妒的神情,恨不得場中最爲闊綽的人就是自己。
不過也是有幾個好心人在一旁勸道:“姑娘,這賭博十賭九輸,悠着點。”
“姑娘,小賭怡情,大賭就傷身了,指不定輸光就要被賣到春風樓去。”
“姑娘,這男子也沒有那麼超凡入聖,切不可暈了頭,快去打盆水,洗把臉,冷靜冷靜。”
這些話,張小泉都統統收下了,但她照賭不誤。
除了陳誠,餘魚,酈力,鄢煙這四位對魔女知根知底的小侯爺一臉平靜的看着。
旁邊那些仰慕魔女張小泉容貌的佳公子都忍不住嘆息着。
常勝賭坊小眼執事眯着小眼睛,將手伸出,直接明瞭的吐了一個字。
“錢!”
賭錢下注,得有錢。
管你賭第一階,還是登頂,都只是一個賠率的問題。
所以,小眼執事說的理直氣壯。
人們常說,眼睛小的人,容易目中無人。
這位小眼執事就十分目中無人。
無論廣平侯薛歐的兒子,還是去侯的孫女,到了賭坊,就要用錢來說話。
他有着說這話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