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崔流川隱約聽見小二扯着嗓門在叫喚,生龍活虎的,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
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一個多時辰後,崔流川才起牀,在房間裏練習完點到爲止的走拳樁之後,出了門。
此時已是巳時!
不出所料,林雪煙早早就起了牀,喫過早飯後,又回到屋子裏歇息。
下樓之後,崔流川找了張乾淨些的桌子坐下,剛準備要些喫食,小二便火急火燎地跑過來倒茶,神神祕祕地問道:“客官,昨天夜裏,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動靜兒?”
看着小二的臉,崔流川有些奇怪,面不改色搖頭道:“沒有,我睡的沉,打雷都叫不起來的那種。”
小二一聽到這裏,頓時開始向崔流川倒苦水,“客官呦,您是不知道,昨兒咱這小店也不知道是惹了哪路神仙,小的住的偏房愣是讓人給鑿了個能爬人的洞,冷風嗖嗖的,小的早上是給凍醒的。估摸着就是那磕磣小腳老太乾的,昨兒看着大氣,賞了一錠銀子,胃口那叫一個大,十隻雞欸,咣咣咣就給喫光了。”
崔流川疑惑道:“可那老太不是賞了你銀子?你也不虧啊。”
小二哭喪着臉,“客官您聽小的說完,那老太肚子裏冒壞水,今兒早上找不着人了,那銀子也丟了,這不明擺着麼,肯定是她給拿了去,可憐小的我牆壁讓她給鑿了洞,昨兒小店實在找不開,飯錢和房錢,可都是小的自掏腰包,全好了那老犢子。”
小二惡狠狠道:“依我看,那老太就是靠這個騙喫騙喝,那錠銀子,留着買棺材呢。”
小二這套說辭,從起牀到現在,逢人便說。
崔流川很奇怪,若小二說別的,崔流川信,可那銀子是崔流川扛回屋裏之後,還見過,怎麼就會莫名其妙的丟了?
小二又有意無意道:“辛虧那老東西走得急,驢子沒拉走,拉到市集上或是賣肉坊裏,應該差不多能補上我虧的那些銅錢……”
小二還想說話,卻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面無表情的大漢,悻悻然對崔流川道:“客官,小的給您拿些喫的去。”
林雪煙壓低嗓音,冷冷道:“這種人,在大是大非上,沒有過錯,卻十分噁心人,當時你就應該晚衝進去一會兒。”
崔流川倒是豁達,笑道:“師姐,和這種人置氣,不至於。”
在山村,有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有罵人揭短的長舌婦,更有小二這種陽奉陰違、貪得無厭的小人,崔流川見過不少。
站在大道理一邊去想,又確實算不上大奸大惡。
這類人,說實話是很不討喜,可是反過來一想,又沒有什麼大是大非上的過錯,再設身處地地想一想,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個‘窮’字,就能解釋得通,最多能算小小的抖機靈!
當然,對於銀子沒有太大概念的崔流川,確實打心底裏覺得這種事情,做不得!
崔流川突然想到什麼,高聲對廚房那邊道:“不用準備,不想吃了!”
剛把熱騰騰的包子拾出蒸籠的小二,只得應了一聲,隨手把手裏的包子扔回蒸籠,心裏納悶。
——
路癡少年起牀後,剛推開門,發現旁邊屋子的說書先生,正向樓梯口走去,應該是準
備出門。
宋青牧招呼道,“馬師叔!”
說書先生轉過頭,一拍腦門,轉身走了回來,滿臉歉意道差點忘了,老糊塗嘍。一會我要去城外接一位遠道而來的朋友,正好順便帶你出城,不過接下來的幾千里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宋青牧忙說道:“馬師叔,弟子去萬壽山送信的事兒就不用您操心了,昨夜裏,就是那兩個從外邊來的人,是萬壽山的弟子,這回下山,就是爲了找我,到時候我會和他們一起返回萬壽山。”
說書先生若有所思,繼而恍然道:“我說怎麼這小小的清水縣城,怎麼突然變得龍盤虎踞起來,感情有一大半都是你小子招惹過來的,不過如此一來,正好省心也省事。”
說書先生問道:“什麼時候離開?”
宋青牧道怯生生道:“應該就在這一兩天,不過馬師叔放心,到時候我肯定來道別,而且我正好一會兒要去顧心猿他們下塌的客棧,與昨夜那場買命風波有關的,應該都會去。”
然後宋青牧鬼使神差道:“馬師叔,那個時候鬧出那麼大動靜,卻沒驚擾到別人,應該是您的手筆吧!”
說書先生輕嗯了一聲,確實沒什麼可藏着掖着的。
覺得愈發喜歡眼前少年的說書先生,柔聲道:“正好晚上我還有一場說書,如果覺得感興趣的話,可以去聽一聽。”
宋青牧最終放棄了把馬師叔一道請過去的念頭,點頭認真道:“肯定會去的。”
至於他這位同是修道中人的馬師叔,喜歡說書,沒什麼好奇怪的。
說書先生笑了笑,思忖片刻,道:“知道萬壽山弟子下榻哪間客棧嗎?咱們可以一道出門,送你到客棧外後,我便要去城外接那位朋友。”
宋青牧撓了撓後腦勺,燦爛一笑,“不用的,昨夜說好了,午時前會再來知會一聲的,況且又不止我一個人,馬師叔趕緊去接朋友吧,讓人等急了可不好。”
說書先生只得笑着允諾。
在目送馬師叔出門後,宋青牧摸着肚子,又覺得有些餓了,當然,現在最關鍵的是,他兜裏比他小白臉都乾淨,先前又實在不好意思與馬師叔說。
似乎昨夜一同斬妖除魔的師姐弟兩人,就住在距離他不遠的房間中,宋青牧想着是不是先去打個招呼,如果能順便借一些錢喫飯,那就再好不過了。
在門外躊躇了半天,宋青牧屈指輕輕敲響房門,緊接着房中傳來一句不耐煩的嗓音,“哪個王八蛋,大早上擾人清夢。”
宋青牧腦子有些蒙,這聲音好像不對,正想着是不是溜號,房門便開了,門便開了,是一位矍鑠老人,不怒自威。
矍鑠老人見是宋青牧,明顯也愣神片刻,然後平靜道:“宋少俠有事?”
老人言語之中,既無刻意討好,也無有意刁難,就像是小富人家的老管家,推開門,門外是一位聽說在學塾課業拔尖、所無意外,將來肯定能撈到‘舉人’頭銜,而
且他的長輩,也是一位‘舉人’。
可是說到底,這與他而言,其實沒太大關係。
該有的禮數,要有,不該有的,也沒必要。
李莫申也迷迷瞪瞪地走到房門前,看見門前少年,咧嘴一笑,轉身對老人道::“老白,關門,睡覺,不到喫午飯的時辰,別煩我。”
說完,李莫申便噔噔噔往回走,順勢一撲,便撲到牀上。
可老人一句話便讓李莫申睡意全無,“少爺,咱們沒銀子喫飯!”
宋青牧站在那裏,覺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李莫申從牀上一個鯉魚打挺翻了起來,瞪大眼睛,然後急匆匆大聲喊道:“崔流川,林姑娘,趕緊起牀,太陽都曬大腚了。”
對於小王八蛋的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矍鑠老人並不覺得奇怪,甚至覺得應當如此。
——
崔流川敗着興致,看了眼外邊的日頭,辰時已過近半,想着是不是去找那個劍和劍鞘都很好的呆頭呆腦的少年宋青牧。
對於昨夜風波中的同齡人,他覺得宋青牧最好相處,而且也很願意在將來行走江湖的時候,有這樣一位朋友。至於那位高大臉色蒼白的少年,崔流川打心底裏喜歡不起來,不過也不討厭就是了,到最後,最多是點頭之交。
而且在昨夜崔流川把店小二扛回偏房後,顧心猿再一次鄭重其事地進行邀請,不只是簡簡單單的客套話,最終只能答應。
所以很可能在今天中午會與萬壽山顧氏師兄妹以及宋青牧坐在同一張飯桌上。
正在此時,樓上傳來李莫申興沖沖的叫喊聲。
崔流川與林雪煙面面相覷,對視了一眼後兩人結伴上了二樓,正看到宋青牧杵在門外,斜瞥去,依稀能看見矍鑠老人的身影,李莫申則是在屋裏。
兩人走近,發現大小三個窮光蛋正大眼瞪小眼。
一看到崔流川,李莫申就覺得心裏踏實得很!再瞅瞅崔流川身後一直不離身的劍,更踏實了。
宋青牧在看到從樓梯走來的兩人,恍然大悟,果然是敲錯了門。
崔流川看着樂得像花兒一樣的李莫申,赧顏道:“今天的午飯,可能就不和你們一塊吃了,不過不用擔心。”
說着崔流川從懷裏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以及一把碎銀子。這是幾天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李莫申用來買野兔的銀子。
只是崔流川還沒來得及說話,手中的銀子便讓眼疾手快的李莫申一把奪了過去,不動聲色塞到袖中,落袋爲安後,李莫申更開心了。
總算有機會逛一逛清水縣城的青樓勾欄了!
然後李莫申正了正衣衫,“別讓人等急了,不然趕不上午飯,就不好了!”
崔流川覺得李莫申真是個無恥之徒,不要臉到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