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洲劍行 >第三十九章 一鉢水 水清無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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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窩損毀嚴重,刀氣將房頂連帶着三樓不少房間劈得上下通透,二樓圍欄坍塌淪爲一堆木柴,其實算下來,推倒重建並不比縫縫補補少花多少銀子。

    只是風韻猶存的老鴇畢綵衣是個有眼光的生意人,只修,決不推倒重建。試想一下,咱家雞窩那可是山上仙人都流連忘返,還爲了姑娘大打出手,險些把樓都給拆了,都驚動官府前來問詢,那還能有假?找風流快活來雞窩,保準沒錯。

    甭管是真是假,嘴長她鼻子底下,怎麼說還不是碰碰嘴脣的事兒?只要將這捕風捉影的消息放出去,不愁沒生意,就是花再多錢,哪怕縣令大人命人送來的銀子不夠,自掏腰包,也是要修的。

    兩人從側門進入後院中,崔流川全程臉黑,院子裏圍坐着十多位環肥燕瘦鶯鶯燕燕,風姿各不相同,此時正一起嗑瓜子聊天。

    其中一位衣着普通姿色卻在衆女子中一枝獨秀的女子神情緊張,如坐鍼氈,緊握着手裏的一把瓜子。

    崔流川只覺得奇怪,總感覺有些熟悉,然後瞬間釋然,原來是穿上衣服了,難怪覺得面生。

    李莫申高聲喊道:“我今天是來爲紅馥贖身的。”

    衆女子都不再嗑瓜子,目光齊齊聚在李莫申身上。

    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的雞窩老鴇打開房門,瞬間一個哆嗦,然後滿臉堆笑,扭着腰來到李莫申面前,諂媚道:“公子呦,哪股風把您給吹來嘍,提前說一聲,小的肯定帶着姑娘們出門迎接。”

    李莫申笑着打趣道:“少爺我可是欠了一罈子六十年陳釀女兒紅,還嫖了霸王娼,還用得着遠迎,直接放惡奴惡犬豈不更好?”

    畢綵衣神色尷尬,額頭有滲出汗珠,“公子說的哪裏話,是小的有眼不識金鑲玉,衝撞了公子……”

    老鴇話還沒說完,便讓李莫申打斷,“今天少爺我也不是來找麻煩的,方纔我也說明白了,就是想給紅馥贖身,不找麻煩。”

    畢綵衣回頭看了一眼院子裏的姑娘們,然後說進屋裏談,同時讓已經戰戰兢兢的紅馥去取些茶水瓜果來。

    崔流川當然是對這種蠅營狗苟的下作勾當不感興趣,其實也不能說漠不關心,只是別人的事情,再感興趣也不能涎皮賴臉地貼上去。況且他對這種明目張膽的‘人口買賣’,總歸心底裏或多或少有些不舒服的,一個活生生的人,是爲奴爲婢還是富貴榮華甚至生死存亡,都變成桌面上一張或幾張銀票,變成一樁可大可小可賺可賠的買賣。不能說對,可也不能說錯,因爲書上沒說過,可他心底裏覺得,這樣的做法是不對的,至少不是很對。就像那個老黃皮子,只一錠馬蹄銀,就買下了店小二的命,而且是合乎規矩的。

    所以他只說自己想在外面待着,就不進去了。

    李莫申也沒強求,跟着老鴇進入後院正廳,不一會,當初春光乍泄、指着鼻子罵李莫申的雞窩頭牌便端着一壺茶,幾碟應季的瓜果進入正廳,然後很快又退了出來,站在門口候着。她似乎在想,若是那位她出言不遜和山上仙人有關係的公子爲她贖身,以後的日子,恐怕是不會好過了,或許連日子都沒得過,亂棍打死喂狗也有可能,不都說越身居高位越記仇?

    院子裏的姑娘們也意識到氣氛似乎不太好,便三三兩兩回了屋。

    崔流川站在略顯空曠的院子裏,幾丈外,是那位有些萬念俱灰的雞窩頭牌。

    四目相對,皆默不作聲!

    ——

    這一天,破廟後的山裏又多了十幾俱無頭屍體,皆是各大仙家宗門花費巨大砸出來的諜子。

    在獲得聖人林冕的首肯後,隱藏於山中的山野精怪將那些全身是寶的屍首收攏起來,分而食之也好,竊拿一些破廟老道看不上卻能當做發家中興的仙家法器也罷。不出意外的話,那些得了好處的山野精怪,會有一兩頭未來成就不亞於某些名山大川中孕育出得天獨厚、潛力極高的大妖。

    老道依舊躺在油膩膩的太師椅上,面前是一位寶相莊嚴、身披綠絛袈裟的老僧人。僧人並未穿常服,只是一件五衣袈裟,一雙草鞋上滿是泥濘。

    老道這次連坐都懶得坐起來,翹着二郎腿,懶洋洋道:“儒、道兩家也就敢派一些小東西來盯梢,怎麼,佛家老和尚喝不到酒,就急

    着撕破臉?”

    僧人雙手合十,“貧僧只來勸林施主一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老道翻了個白眼,“小和尚是這樣,暫且能說佛法未精,怎麼老和尚也是這德行,難道佛祖除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句佛法經義就再沒能拿的出手的讖言?”

    僧人再次雙手合十,“有,只是當下這句禪語最適宜。”

    老道輕笑一聲,手中酒葫蘆裏飛出一抹金光,一閃即逝,然後僧人面前出現一隻巴掌大盛滿清水的鉢盂,水面光滑如鏡,細微的山風吹拂下,竟是連半點漣漪都無法泛起。

    佛觀一鉢水!

    老道笑道:“非酒,一鉢水可好?其實酒的滋味很好的,只是光頭們沒這口福。”

    僧人雙手捧起鉢盂,一飲而盡,輕輕放下鉢盂,“貧僧受教!”

    老道撇撇嘴,起身似笑非笑道:“半甲子前,囊括大趙在內十多國疆域版圖中那場佛門浩劫,和尚你可聽過?”

    僧人聞言,笑而不語,只是轉身離開。

    看着如苦行僧般丈量天地僧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山路中,老道摸了摸腦袋,嘟噥道:“有仇不報非…算了,反正禿驢不記仇。”

    一路下山而行的僧人臉色愈發難看起來,最終不得不彎腰嘔吐,吐出一地渾濁不堪的污水,他滿口泥沙,艱難雙手合十,佛唱一聲。

    ——

    崔流川和李莫申並肩而行,身後跟着一位揹着小包裹,唯唯諾諾,束手束腳的女子,在沒有那天夜裏的潑辣蠻橫,像只溫順的貓崽子。

    名爲紅馥的雞窩頭牌花魁,‘紅馥’二字,只是花名,當然了,也沒有哪個做皮肉生意的女子會作踐自己到用真名。

    回了客棧,一向財大氣粗花錢不眨眼的李大少竟捨不得每日多花上幾十個銅錢爲他新收的婢女單獨開一個房間,至於他的齷齪心思,用屁股想都知道。

    不怒自威的師姐林雪煙倒對此沒太大意見,只說別死半路上就行。

    但是崔流川估摸着這位奴婢身子骨比起李莫申來說都是要好很多的。

    只是當天夜裏,縮在被窩裏豎起耳朵的崔流川,並沒有聽到書上說的‘靡靡之音’,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是有隻爪子在心口上撓抓,翻來覆去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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