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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咔。
戛戛戛。
咔咔咔。
這是漏風的破鞋子踩在雪地裏的聲音。
乞兒們跟在瘦子後頭踉踉蹌蹌的走,雪水浸透了脫膠的鞋底,凍的雙腳僵硬。
……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南丁格爾從那隻騷包橙色肥羊手裏,只擼來了一隻被她自個兒咬掉三分之一而且快要涼掉了的熱狗。
一美元都不值。
所以當她抱着那小小的油紙包、回到那個明顯是某個黑幫勢力手下小嘍囉的管理者身邊後,或多或少的打量都消失了。
他們在暗地裏啜了一聲晦氣。
——因爲他們花了時間在探查消息上,卻連從那乞兒手裏搶點小錢的機會都沒有。
該死的吝嗇有錢人!
……
在這一大堆人裏,瘦子傑克——那個身邊圈了一堆小土豆的陰沉男人——顯然是最生氣的一個。
在外頭的時候他壓抑着怒火。
但等一羣人回到唐人街附近的乞兒聚居區——那擠着密密麻麻乞兒與流浪漢的破棚屋排屋後,他的怒火就完全釋放了。
“什麼都沒要到!什麼、都沒、要到!”
“還讓老子在這裏等了你這麼久!”
“你的晚飯沒有了露易絲!自個去翻垃圾堆吧!”
這個即便是在黑幫內都一事無成,只能管着整個上西城所有乞兒中最年幼、弱小、沒有“手藝”的那部分的瘦子咆哮着。
他環視一圈,在乞兒堆裏找到了自己的尊嚴與權威,並毫不猶豫的使用了。
“今天、明天、後天!誰都不許給她喫的!”
他惡狠狠的朝腳底這羣因爲衣着破爛而不得不擠在一起取暖的乞兒下命令,尖瘦扭曲的鼻尖讓他愈發顯得刻薄。
甚至,在走之前……
那鼻尖又扭曲着轉了個方向,陰測測、但又格外大聲的、對南丁格爾說:
“——反正你已經喫的夠飽了、還能把喫的帶回來不是嗎?小雜種……”
……
瘦子傑克是故意的。
南丁格爾想。
被他喊了“露易絲”和“小雜種”的小夜鶯毫無反應,還有心思分析一些彎彎繞繞。
這時候的她完全沒有了在託尼·斯塔克面前的懵懂天真與柔軟。
甚至,在瘦子傑克咆哮出最後一句話、轉身就走後……
她還能一邊觀察周圍不懷好意的目光,一邊從嘴角勾出個半點不符合她年紀的冷笑。
隨後,因爲瘦子傑克故意的那句“你還能把喫的帶回來不是嗎?”而蠢蠢欲動的飢餓乞兒們,在看見她寒涼的鈷藍眼瞳和冷笑時,竟然都警惕的、剋制住了想要出手的動作。
有幾個一看就是乞兒小團體頭頭的大孩子,眼裏居然流露出幾分厭惡與恐懼。
其中一個一頭黃毛、額際一道大疤的少年,甚至半張着嘴,低着頭,吐出一句無聲的“怪物”。
要知道,南丁格爾頂多六歲,還是個女性,而那些小頭頭們,起碼都十歲往上了。
——以上這一切,瘦子傑克都沒有發現。
上西城的勢力才被合併不久。
他自覺才能被埋沒、鬱郁不得志,連手下乞兒的名字都沒認全……
……
被吸到最裏頭的菸蒂、破碎的碗的碎片、枯枝和破布片……
棚屋區裏最多的就是這些東西。
哦,還有乞兒。
南丁格爾踩着泥濘的...積雪,踏過兩旁歪斜漏風的棚屋,往乞兒區的盡頭走。
她的鞋子同樣破爛,但她的腰板是那樣挺直。
直到她走進最裏頭那間棚屋、關上門、落下插銷,也沒有誰試圖過來搶食。
光線和風雪被木門擋在了外頭。
這處破棚屋卻出奇的並不陰暗,它甚至還有個小窗子,窗子上安着完好的玻璃,玻璃上還有彩筆畫出的曼妙花紋。
光線灑落的盡頭,也就是窗子下,一隻不大的木板牀上躺着一個清瘦修長的人影。
大概是被南丁格爾關門的聲音驚擾,被子裏的人動了動,睜開眼睛,等看清來人後,露出一個虛弱又溫和的笑來:
“嘿,我的小夜鶯,是從雪松的枝頭飛來爲我唱歌的嗎。”
……
少年顯然是個亞裔。
他有着水墨一樣的鴉色碎髮、狹長好看的黑眼睛、分明的鎖骨與指骨,和因爲病痛而蒼白泛起死皮的脣。
“波西……波西。”
在外頭惡狠狠髒兮兮的小夜鶯突然就嬌軟了起來。
她走到牀邊,把雙手使勁在褲腿上擦了擦,互相搓熱了,才伸手去握他的手,摸他的額頭。
“你早一點好起來,我就給你唱歌。”
少年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像是哄小孩一樣哄她——當然啦,在他眼裏她就是他的妹妹——道:“每一次聽你唱歌,我就感覺自己好了許多。”
但這句話就像是戳到了什麼痛點,南丁格爾的眼眶一瞬間就紅了。
“不……”她頂着那雙眼周溼漉漉泛紅的鈷藍色,忍不住哽咽,“我應該更強的……爲什麼我還不夠強……”
波西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他平常也會這樣對小姑娘說,但她從未像今天一樣情緒激動。
他從牀上半坐起來,伸手去爲她抹眼淚,結果越擦越多。
小姑娘髒兮兮的面頰被眼淚洗了一遍,露出東一道西一道的白嫩。
少年的衣服本就不合身。
擡手的時候,原本就短的衣袖縮到了手肘部分,露出幾行刺青……
不,是用彩筆寫的幼稚文字來。
……
“(暖和”,
“no pain(不疼”,
“sle(開心”……
要是其他乞兒看見,估計只會嘲笑這個亞裔的“精神勝利法”。
——當然啦,沒文化的乞兒們可能連精神勝利法是什麼都不知道。
但波西卻認真的、指着自己胳膊上的文字對南丁格爾說:
“你已經很厲害了,小夜鶯。”
“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樣,是個提燈天使。”
小夜鶯不說話,默默的打着哭嗝。
波西只好廢力把她抱上……好吧抱不動……只好用力把她摟到懷裏,毫不在意的揉搓她髒兮兮打結的黑色捲毛毛,低聲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