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弱龍強虎 >第四十五章 山中女鬼
    正月末,時近早春二月,中原大地乍暖還寒,滇地卻已暖透了,但並非炎熱不堪,正是讓人最舒爽的氣溫,山路四周綠樹連片、茶花滿路,確是一幅大好春光圖。

    四匹並不高大然很結實的滇馬載着四個勁裝中年男子行在山路之上,一人大口吸了一下山間的涼氣,朗聲吟誦:“石林何畏險,覽春自登高。我輩多學士,豈是落第人。”

    另一人讚道:“好詩,雖然山峯如林而立,抱着一覽春色的心情自然就不覺得山路難行了。後兩句一語雙關以名種茶花十八學士與東施效顰的劣種茶花落地秀才比較,透露出詩者的志向情懷。朱賢弟,這是誰的詩句?我從前倒沒有聽過。”

    吟詩這人在馬上一拱手,道:“主公謬讚了,屬下覺得一路景色怡人,可吟誦咱們這裏美景的古詩並不多,只一首陸龜蒙的《四明山詩云南》不錯,可惜詩中描寫的又是秋景於此時不合,因此屬下臨時想出了這四句,叫主公見笑了。”另一人道:“原來如此,但確是好詩,只要我們兄弟同心,大業必定可成,到時你們個個自然便是朝中學士將帥。”吟詩這人忙道:“屬下能爲主公大業成功出一份力就得償所願了,到時只求能時時侍奉主公左右,於富貴卻並不放在心上。”

    一直沒說話的兩人也齊聲道:“屬下不敢忘了祖訓,世代生是段家人死爲段家鬼!”被衆人稱作主公這人眼中含淚道:“段思平亦不敢忘了祖訓,我們名有主從實以兄弟相待,世世代代互幫互助,富貴同享有難同當!”

    原來這四人乃是段思良之兄通海節度使段思平及其屬下漁樵耕讀中的三人。耕者傅孟襄與吐蕃傑布派喇嘛對陣時右肩受了傷,雖然如今傷勢已經痊癒,但段家兄弟一向關愛這幾個家將如同家人,這次出行沒讓傅孟襄跟來。朱懷平腰眼雖然被金剛杵掃中,因沒有傷及內腑,已然無礙,也跟了出來,適才小詩正是文武雙全的他有感而做。

    漁樵耕讀四家數代一直以段氏家將自居,即便到了段思平幼年時段氏家道中落沒有了官職,段思平有一段更是放牛爲生,這四家依然不離不棄,在軍中默默等着段家東山再起。好在段思平官宦世家,少時讀書受教不曾落下,長大後投身軍門,仗着一身祖傳武功加之頭腦活絡,又有四將真心輔佐,很快便積功坐到了節度使的位子。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大義寧國楊幹貞的皇位本就是先殺大長和國皇帝鄭隆亶,後廢自己擁戴的清平官趙善政得來的,自然對實力日增的段思平不放心,將他從都城大釐城調到了滇東做通海節度使。段思平到了通海後,楊幹貞仍然**不斷,扣住軍餉不發,而滇東本不富裕又被楊幹貞的各種苛捐雜稅盤剝,段思平想在當地自籌糧餉便也行不通,因此纔有了遠赴蜀地倒賣私鹽的無奈之舉。

    段思平指着不遠處一個山谷說道:“聽說時常有人在那裏莫名失了蹤影,更有人說是鬼怪擄了去吸人魂魄藉以還陽,倒有幾分邪門。”褚威烈道:“有些人說是白日都撞見了,既然是鬼想借身還陽,怎麼可能在白日出現,這不是兩相矛盾嗎?”古勤孝也道:“山民愚昧,各寨只巫師通曉文字,還不是巫師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幾人同二將軍來回多次了,怎地一次也沒有碰到?”朱懷平道:“我看鬼不可怕,反而是裝神弄鬼的人更可怕些!”段思平道:“朱賢弟說得好,但不管是人是鬼,此次行事須保萬無一失,待會經過那裏還是要加小心。千千”

    又行了半個時辰,四匹馬已到了段思平指的山谷之中,滇地多山,這個山谷雖然不窄但有一里長,兩邊林木茂密,羅列着高低大小無數的山包。此時四人已走了半日,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段思平道:“地圖上出了此谷,些摩徙部便不遠了,咱們快馬加鞭速過此谷,出了山谷便還能多看一會日頭。”朱懷平道:“確實如此,山谷中太陽馬上就看不見了。”四人催馬快行,不一會便奔到山谷中間了,這時太陽已近最高那座山的峯頂了,夕陽又大又圓,發出血紅的光芒,每一刻便會在山峯後隱去一截。

    路旁巨巖後猛然閃出一個人來,擋住了四人的去路。四人心中本能一凜,待看清這人心中又是一寬,原來是一個少女,二十不到年紀,手中提着一個竹籃,着一身藍裙,面如滿月,目光輕靈中帶着幾分俏皮,雖然是初見,人人都覺她面相可愛,頓生好感。但四人都是老江湖了,好感歸好感,紅線女、聶隱孃的故事雖非常事,卻絕不是空穴來風。

    朱懷平道:“姑娘,看你並非本地人,怎地到了此地,家人又在哪裏?”這一帶都是烏蠻部族,膚色普遍較黑,而藍裙少女膚色顯然是漢家女子。藍裙少女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不知你們來時看到我家屋子沒有?如果看到了,麻煩客人指給我。”她說的是帶着當地口音的中原官話,一時倒無法判斷是哪裏人了。朱懷平道:“你不說你家在哪,房屋有何特徵,我們又怎知見沒見到。”

    藍裙少女道:“我家地名各處都有一樣的,我也不知到底算哪裏。我的屋子同大夥的屋子也是一般,像一把大傘覆蓋下來,爲我們遮風避雨。對了,屋外每家都有主人名字,你們去了一看便知。”朱懷平冷笑道:“你說的是墓穴吧,看來還真有人裝神弄鬼,我今日倒要看看鬼被點了穴道還能不能動彈!”他說罷將兩枝判官筆拿在手中,準備從馬上縱下,旁邊一絲破空之聲響起,一件兵刃遠遠便攻向兩丈以外的藍裙少女,卻是褚威烈的魚竿先出手了。

    褚威烈的魚竿在江湖上算是一件奇門兵刃,當日出其不意連傑布派的好手也傷到了,今日見這少女孤身一人突現於荒谷之中,又說了適才那一番怪話心中已知來者不善,多半便是傳說中擄掠行人的勢力,又見朱懷平也是一樣判斷,便先出手了。魚線最前的魚鉤眼看就要勾住藍裙少女左邊袖子。藍裙少女似早有準備,身形一晃,步態輕盈之極,閃到巨巖之後躲過了這一擊。

    朱懷平施展輕功緊追到巖後,巨巖之後又是一塊從前面看不見的巨巖,兩塊巨巖之間一丈方圓空空如也,藍裙少女竟消失的無影無蹤,巨巖光滑如鏡高逾百尺,輕功如何高明之人也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越過離開。段思平與褚威烈、古勤孝接着到來,見此情景,面面相覷。

    段思平道:“不管是人是鬼,此地不可久留,我與懷平在前,褚兄弟與古兄弟注意身後,咱們快快衝出山谷。”三將答應一聲,四人退出巨巖,翻身上馬,用馬鞭用力抽打坐騎,四匹滇馬喫痛,嘶鳴一聲,都向前疾衝出去。四馬剛奔出數丈,身後傳來尖利的嘶叫聲:“我死的好冤吶,四位好心人替我申冤啊……!”

    四人回首一望,見兩塊巨巖中又出現一名女子。這平地冒出來女子長髮遮面,面目看不清楚,只見她身形高挑,一襲紅色的長裙在半個血色夕陽的照射下詭異可怖,口中邊發出嘶叫邊扼住自己的脖頸一跳一跳向四人而來。古勤孝低聲道:“吊死鬼……!”

    驀地紅裙女子扼住脖頸的雙手向上,一頭三尺長的烏髮左右分開,衆人此時都記不下別的,只有女子口中抻出的長舌頭深深印在腦海之中,繞是久歷江湖的三將也不由得心中打突。

    段思平還在將信將疑,紅裙女子抻出的長舌收回口中,方纔尖聲的嘶叫忽然化爲柔聲細語道:“小女子生得不醜,若得幾位申冤還魂,定然以身相許……”她口中說話腔調大變,腳下也一改跳行而爲飄行,只幾下便到了四匹馬前一丈處倏忽停住。此時離得近了,馬上四人看得清楚,紅裙女子同適才藍裙女子年歲相仿,一張美面雖然膚色微黑卻另有一種俏麗使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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