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歲長嘆一聲，說道：“實不相瞞，這乃是我峨眉的恥事，快十五年了，貧僧要不是看公子求賢若渴，實在是不願說出口的。”
歸信道：“你們峨眉不過習些強身健體之術，又沒有什麼上乘武學，能有什麼武學高人想出手和你們作對這可奇了。”他心中是半信半疑的。歸信依附張家多年，於這榮華富貴看得多了，此時又見了忘歲託着銀餅的樣子，更是大半不信了
忘歲將銀餅交到一名隨行中年僧人手中，雙手合什，鄭重說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要說的這人，是絕對有的，而且就在蜀地，公子與歸信大師也多半聽過此人。”張繼昭來了興趣，說道：“噢，你快快說來。”忘歲道：“此人便是青城派的掌門人。”
張繼昭說道：“近些年是聽到過這個什麼青城派，雖然便在成都左近，倒沒聽說有什麼大動作，似乎有個從涼州來的道人，在青城山上開門授徒。你們都是知道的，咱們大蜀皇帝喜的是儒學，光那石刻儒家十一經都不知動用了多少人力財力。皇帝寬厚，雖不喜佛家，但也不加干涉，否則你峨眉怎會香火鼎盛若是。”忘歲長長唸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大蜀皇帝真龍天子，虛懷若谷，峨眉諸寺不,大蜀所有佛家，無不感激涕零。”
張繼昭又看向歸信說道：“皇帝待道家也是一般，只要你於國無害，便任其自流，什麼青城派，你可知道的多些”歸信回道：“這涼州來的老道聽說在民間威望頗高，門下弟子人數連年增長，青城山道觀本來雖多，如今都聽命於這外來的老道了。還聽說有一點，老道加意囑咐弟子們絕不可與官府衝突，因此國中上下聽說他會些武功，於今武人遍地之世便也未在意，好像是叫做什麼九天道人。”張繼昭嘿嘿冷笑：“九天道人，他以爲自己是誰噢，對了，那道家的老祖太上老君，不是號稱居於什麼三十三重天兜率宮中嗎，這道人說起來還是謙遜的。俗話說外來的和尚會念經，想不到外來的道人也是一樣，短短十數年，他便讓傳道已歷八百年的青城山這麼些道人都聽他的，想來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忘歲自然知道張繼昭話中的譏諷之意，長嘆一聲，說道：“實不相瞞，十五年前這道人孤身一人上到金頂時，貧僧繼任方丈剛滿一年，峨眉香火本已興旺，在貧僧手上又頗有更旺之勢，當時他開口說我峨眉自山腳至金頂一路皆是佛寺，雖然秀絕天下，他也不願在峨眉山上建觀，貧僧想先禮後兵，問他道號，他回答之後，貧僧差不多也是同公子一樣的說法回譏於他。”張繼昭聽忘歲顯然話外有話，插口道：“他聽了什麼反應”
忘歲道：“他當時嘿嘿一連冷笑數聲，表情不屑一顧之極，貧僧也不禁火起，氣道似乎道長明明可以將峨眉從我佛門奪了去，卻不屑爲之貧僧原意是暗諷他還想與我峨眉近千僧衆動手爲敵不成不想不想。”
張繼昭與歸信大奇，異口同聲問道：“不想怎地”忘歲表情戚恍，吐出一口長氣，下了決心，說道：“不想貧僧話音方落，這道人拔地而起，不，是平地飛昇，直飛在一株六七丈高的老樹冠上；樹冠枝丫不比枝幹，細的緊，他在一條細枝上穩穩當當，那細枝只微微上下起伏，老樹冠頂山風帶動他一身青佈道袍，那一刻，當真是有仰視九天神佛之感。故老相傳，北朝時我峨眉的大德高僧淡然法師原是渤海王高歡手下的鎮南大將軍，武功頗高，因與高歡之子高澄不合，避禍至峨眉頓悟出家，享年一百二十七歲，他口述過一位俗家友人種種武學莫測之能事，時間久了，大夥兒也沒見過這號奇人，慢慢已當成傳說了，貧僧當時一下想起了傳下的種種細節，反而冷靜下來，雙手放在口邊，仰首衝樹冠喊道平地飛昇的輕功，小僧見識了，還有什麼摘花飛葉的，不妨都使出來。”
忘歲苦笑道：“這九天道人當時看到貧僧忽然一付見怪不怪的樣子，倒是一愣，不知怎地，倏忽一下便落在貧僧腳邊，說道：你今日想看摘花飛葉，我卻爲什麼要給你看，難道將我平生所學盡行展示給你峨眉，嘿嘿，摘花飛葉是暗器手法，我九天道人雖能辦到可不願用它，葉子可還有別的用場他慢慢彎腰從地上拾起一片老樹枝頭掉下的樹葉，忽地飛身一縱，到了一株碗口粗的毛竹旁，緩緩動作。貧僧與峨眉數十位僧人看得清清楚楚，毛竹爲葉子從中割斷，毛竹上半截倒下來還未墜落塵埃，九天道人已不見了蹤影，遠遠傳話過來告辭了，佛道井水不犯河水，望你們不要來惹貧道公子，我沒見過他使劍，可他既能以葉斷竹，那劍法。”
張繼昭聽得面紅耳赤，情急之下，從懷中摸出一把金葉子，塞在忘歲手中，說道：“有這等神人，怎地我今日才得聽聞，方丈口風把得也太緊了吧峨眉不是什麼武林門派，那九天道人又沒有對你峨眉怎樣，自去青城山開宗立派了，方丈何必以爲恥事，早該看開些纔是。好在方丈今日告訴了我，若得此人傳授，日後必定還有重謝”
忘歲將一把金葉子一樣交給先前那中年僧人，說道：“公子所言有理，貧僧今日不怕醜，索性說開了，一些羞辱可忍，但真惹毛了人家，給峨眉衆僧帶來禍事便不值了，因此貧僧嚴令峨眉上下不得吐露九天道人的事。至於他自己後來在青城山做的事，無論後果如何可怪不到我們頭上。不瞞公子，經此一事，自貧僧以下，我峨眉衆僧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天外有天，對佛法教義與歷代大德高僧的訓戒都領悟的更深了。咱大蜀國皇帝勤政愛民、興修水利，使都江堰建成以後的沃野千里天府之國更加富足，百姓安居樂業，但窮苦人家總難免是有的；我峨眉以謙和之心對待各地香客居士，所獲香火錢，除了僧衆必須的溫飽用度之外，本着慈悲爲懷都拿去接濟了窮苦百姓，每得拜謝美譽，心中都以佛法訓戒爲警，不敢坦然受之。如此，峨眉捨出雖多，反而香火愈加鼎盛，從無匱乏之時，公子今日賞下的也會去做善事，公子必定也得福報。”
忘歲盡悟處世之道，最後一句捎帶着拍了拍張繼昭的馬屁，張繼昭一下開心起來，說道：“多謝方丈給我指出了尋師的明路，這九天道人既已在蜀地闖出了名頭，隨便一句就能打發了我從何處知道他的疑問，決不會牽連到峨眉身上，我身邊就十幾人都是忠心可鑑的，交代他們一下就是，難不成他們還不想喫我相府這碗飯了不成以後再有重謝，我讓人送來時也絕不會大張旗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