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居中,蘇玉徽的手無意識的摳着紅木桌子上海棠花紋,聽薔薇這般說,裝作不經意的問道:“蘇瑾瑜他……來霽月居做什麼?”

    那日從驪山回來,她便已經察覺出了蘇瑾瑜對她的態度異常。雖然知道終究有一天蘇瑾瑜知道她並非是真正的蘇玉徽,不……或者說她是蘇玉徽,卻也是安羨玉。

    十六年前,當師傅在蘇家救了本該早夭的蘇玉徽的時候,便註定了一個人卻承載了兩個人的命運的的宿命。

    可是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不是不難過的,她會想到他對她的寵溺和放縱,會爲她親手做花燈,會擔心她的安危色厲內荏的責怪於她,他是個好兄長,就像是大師兄一樣對他好。

    在他的身上,她總是能看到大師兄的影子。

    她貪戀着他的好,所以一次次的用謊言欺騙沒有告訴他真相,直到這個謊言再也圓不過來,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了二人之間無法逾越的隔閡。

    薔薇看出了蘇玉徽眼中的糾結之意,道:“蘇瑾瑜擔心小姐的身體,特意來看望您的。”

    蘇玉徽摳着桌子上海棠花紋道:“可是我卻稱病沒見他。他那般聰明一個人應當看出我不在霽月居,所謂病了不過是藉口罷了。在蘇顯的挑撥下他本就懷疑我是趙肅安插在蘇家的棋子,如今一來倒是坐實了他的猜測。”

    她的臉色有些鬱悶道,雖然知道有一天自己的身份會被揭露,但卻以這樣的方式、被蘇顯加以利用,總讓人覺得不大舒服的。

    薔薇聽出了蘇玉徽語氣的鬱郁之意,知道無論說的如何灑脫,她心中到底還是在意蘇瑾瑜的,便道:“依照屬下之見,事情可能並沒有主子所想的那般糟糕。”

    “既然二公子主動前去霽月居找主子,必然是沒有聽信蘇相一面之詞,想要問個究竟。主子若是如此放心不下,不如親自跟二公子說明來龍去脈,也總好比在這裏憑空猜度。”薔薇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道。

    蘇玉徽一臉鬱郁:“我就算說了,蘇瑾瑜未必會信。”

    連命蠱、借屍還魂,這樣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讓蘇瑾瑜如何的相信。其實蘇玉徽自己都不明白,這具身體究竟是屬於蘇玉徽的還是安羨玉的。

    那日昭國城破,她明明已經身死但魂魄未曾消散得以借屍還魂,這應該是蘇玉徽的身體,但是偏偏除了內力消散了之外,她的靈氣如初,身上又有着玉隱一族特有的體質。

    難不成因爲連命蠱的原因,不僅是將她的魂魄、就連兩個人的身體都合二爲一了?若是那樣,是不是在某個契機之下自己的內力也能恢復如常?

    這些東西或許只有她那遠在天邊的師傅能解釋一二了。

    薔薇不知蘇玉徽的難言之隱,她本不是多話之人,該勸的已經說了便沒有再說什麼。

    蘇玉徽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似是想到什麼一般,同薔薇道:“晚間的時候我要爲趙肅施針,屆時你與周蘅蕪聯手幫忙打通趙肅的經脈。”

    施針之時要以內力加以輔佐,她如今內力全失,只好讓衆人中內力最深的周蘅蕪與薔薇幫忙。

    幫蘇玉徽施針薔薇自然沒有意見,但聽到與周蘅蕪聯手,薔薇面色沉了沉不大好看,狐疑的看着蘇玉徽,以爲她又在出什麼幺蛾子。畢竟對於爲了一頓早飯就能將她出賣的某人,在她心中已經一點信譽度都沒有了。

    蘇玉徽攤着手一臉無辜道:“這次真不是我騙你,施針七日必要高手在一旁防止其亂竄的內力傷到經脈。”

    末了,蘇玉徽小聲的加了一句:“畢竟《奇經譜》中的針法是我第一次用,萬一歸引不當趙肅走火入魔怎麼辦。”

    若不是因爲汴梁城頻發亂象趙肅需要解禁內力出手鎮住場面,但是步寒硯卻下落不明,蘇玉徽也不敢冒這個險。

    見她一幅沒有底氣的樣子,薔薇眉頭跳了跳,默默的同情了趙肅片刻……

    此時的書房中,見周蘅蕪問到是否將此事透漏給蘇瑾瑜,趙肅淡淡道:“自然。蘇瑾瑜不是一直在查謝家之事麼,這個時候他正好派上用場。”

    若拋開個人恩怨,趙肅對蘇瑾瑜還是很欣賞的,此人雖是蘇家人但行事光明磊落與其父截然不同。

    周蘅蕪卻有些頭疼道:“只是今時非同往日,因玉徽一事蘇瑾瑜對我們已經心生芥蒂,怕不會幫我們的。”

    說起此事周蘅蕪隱隱有些愧疚,他明明知道蘇瑾瑜有多麼在意這個妹妹,可是他依舊幫助隱瞞,到底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的。

    只是……周蘅蕪心中依舊有些不解,真正的蘇玉徽難道真的被沈憐的人迫害而死了嗎?那她的屍骨又去了哪裏?

    趙肅淡淡道:“他會的。”

    周蘅蕪不解的看着趙肅,卻聽他道:“他是個聰明人,不會只聽信蘇顯一面之詞。”

    雖因蘇玉徽隱瞞身份一事會心存芥蒂,但是相信蘇瑾瑜不會愚蠢到全部相信蘇顯的話,雖然那個人是他的父親,卻是冷落了他們兄妹十幾年的父親。

    調查謝家與蘇顯之間的恩怨,讓蘇瑾瑜到夔王府參與此次調查中來,或許可能是蘇瑾瑜與蘇玉徽消除隔閡的一個絕好時機。

    周蘅蕪與趙肅相識這麼多年,明白了趙肅的用意如何,心中微微的有些詫異——何時見過,性情乖張的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去愛護一個人。

    找蘇瑾瑜說明謝家始末一事再次落到了周蘅蕪身上,周大公子此次卻任勞任怨沒有任何的不滿——爲了薔薇他不得不寄人籬下啊。

    而且,當晚間得知蘇玉徽決定幫趙肅施針促進他內傷早些恢復的,需要他與薔薇同時護法的時候,周大公子心情更加美妙了。

    據說蘇玉徽施針每施針一次需要兩個時辰,接連七天時間,也就是代表未來七天他每天都可以與薔薇相處兩個時辰。

    哪怕,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只靜靜的看着她兩個時辰,對於曾經失去過至寶的人來說這樣的時光也越發的顯得彌足珍貴了。

    而每天頂着周蘅蕪那含情脈脈的目光,饒是沉穩如薔薇也不覺得背後一涼——十分懷疑蘇玉徽是故意的,爲了周蘅蕪每日醉仙樓的蝦餃與蟹黃包就將她出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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