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夔王大婚當日天色如墨,雷電縱橫。

    大雨零落的木樨香中,從夔王府到溫家一路鋪滿了芙蓉花在雨水下怏怏的,一直到中午大雨方纔稍稍小了些。

    各地來賀的官員武將們聚集在夔王府的正院裏,看着這反常的天氣無不變色,私下裏議論紛紛。

    自從三日前,各地武將陸續進京之後,整個汴梁城呈現出一種戒備森嚴的狀態。

    城門緊閉,從宮中到夔王府一路而來禁軍嚴密防守——而在數日之前,兵部侍郎江清流與禁軍副統領樓玉堂遇刺傷重的消息也傳開,種種異常無一不透漏出幾分不祥之兆。

    尤其是大婚當天,待夔王若親子的徽宗沒有出現,反而由皇后與太子代替出席的時候,似乎更是坐實了汴梁城那些時日似有似無的傳言——東宮親政後,想要除掉夔王!

    當皇后的鳳輿停下,身着月白色錦袍的儲君與皇后一起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所有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精明的文臣是不會插手帝王家的家務事,而那些武將們速來遲鈍,似是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對於皇后來說,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段隱祕往事一直是橫越在她心頭的一顆刺,讓她日夜難寐寢食難安,尤其在他不顧祖訓破例將那個孽種封爲夔王后。

    所以當年在蘇顯顯示出有合作之意後,她明知此人狼子野心,卻絲毫沒有猶豫的與他達成協議——趙肅身世的祕密她誰都不能說出來,包括是趙泓煦也不能告訴他,一旦透露分毫,那邊就是死罪!彼時東宮式微,趙肅在邊疆屢立奇功,她需要有個人能牽制趙肅的勢頭,那就是蘇顯!

    在這之後的幾年裏,趙肅戍守邊關,但徽宗對於他的關注絲毫不減,詔他回京後其中的寬厚與恩寵更讓她膽戰心驚,讓她更加坐立難安的是趙肅羽翼已豐,縱然是東宮也無法動搖他分毫。這些年來明裏暗裏不知多少場刺殺他都能毫髮無傷,每每看到他就會不由想到林曦,想到二十多年前那荒唐的事,想要殺他的決心越演越烈!

    等了二十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借外族之手鏟除異己,她知道會給大傾的江山帶來無盡的隱患,可是她已經顧及不了那麼多了。

    高堂之上,紅燭高照,她聽見內監細長的聲音道:“吉時到,新人行禮……”

    冰冷的雨還在不停的下,新人的轎子已經停在了府門口,早有王府的下人備好了傘等着她到來。

    她戴着鑲嵌着夜明珠的鳳冠,遮擋的面幕是由細碎的珍珠串成,在那搖曳的燈火下熠熠生輝,窮盡奢侈——這般高的規格竟比宗室之女還要奢華。

    而那件嫁衣也是華麗無比,那是由三十位繡娘耗費將近半個月的時間趕造出來的,雖然做工並非是十分精細,但是勝在材質上,華麗的嫁衣長達一丈有餘,上面用金線繡有鳳尾翎毛的圖案,四位侍女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裙襬,一步緩步踏上石階……

    行走搖曳之間,將那隻算的上是清秀的面容更添了幾分風采,溫桑若的眉眼之間帶着滿滿的笑意。

    十二歲那一年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馬背上的少年神采飛揚,帶着嘴角噙着冷笑,眉宇之間是

    那睥睨天下的傲慢。那時她就想總有一天她能征服他,他高傲的頭顱會爲她低下城府,他傲慢的眼裏只會有她一人!

    十多年過去了,她遺憾此生最好的年華他並沒有看見,但這沒關係,從此之後年年歲歲、朝朝暮暮,他只屬於她一個人!這便就是她想要的永恆。

    比起她的眉眼含羞,而遠在陰暗角落處的新郎臉上俊美無鑄的面容沒有一絲波瀾,眼神空洞,無論是喧囂的賓客還是嬌媚的新娘都與他無關。

    這般的反常,就連一些粗枝大葉的武將都意識到了不對勁——爲何王爺臉上不見一絲喜色?

    容不得他們猜度,很快司禮的禮官尖細的嗓音已經開始唱誦祈禱,衆多賓客都齊聲相和。

    隔着幾條街似是都能聽得見賓客喧囂的歡聲笑語已經靡靡絲竹聲。

    靖王府中,薔薇和碧煙二人冷汗涔涔的看着自家主子面色陰沉沉的“咔擦”一聲將花瓶中開的正好的傅蓉折斷,然後面無表情的將那枝花在腳底下毫不留情的碾碎。

    “主子……”薔薇硬着頭皮開口道。

    蘇玉徽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別勸我了,我沒事,我怎麼會有事呢。”

    “主子……”

    蘇玉徽不耐煩道:“我是那種小心眼斤斤計較不講道理的人嗎?不就是假成親麼,我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

    薔薇/碧煙……

    “主子,我是想說人馬都已經備好了……”薔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

    蘇玉徽……

    她以拳抵口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道:“既已備好,我們快出城。”

    薔薇應了下來,碧煙還是有些擔心道:“主子,我們要不要請示一下宮……”

    蘇玉徽眯了眯眼,碧煙弱弱的將餘下想說的話嚥了回去。

    今日東宮與夔王府的交鋒對決在即,一觸即發的時刻整個汴梁城戒備森嚴,可是誰都未曾發現有一行人悄無聲息的從夔王府的密道中離開,前往的是——驪山的方向!

    一道閃電劃過暗沉沉的天際,在閃電下整個巍峨的皇城看起來猙獰萬分,緊接着“轟隆”一聲,彷彿整個天地都在顫抖。

    今日是夔王大喜的日子,自他成年之後他的親事一直是皇上的心病,如今終於娶妃未曾想到天公如此不作美,雷雨交加,那雨點抽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上清宮的小太監們縮着手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瀝瀝的秋雨,明明只是秋季,可是今天天氣不知怎的冷的像是冬天一樣,他們穿着輕薄宮裝在屋檐下瑟瑟發抖。

    在這雨中,竟有一行人冒雨前來,他們撐着二十四骨的紫竹傘,走在前面的二人皆是一襲白衣,在幽暗的宮中有一種別樣的風采。

    這裏是上清宮閒雜人等是不得靠近的,他們欲攔,白衣人身邊的侍從出示了令牌,他們連忙俯首叩拜道:“奴才參見相爺……”

    那白衣人不是別人,正是隱相葉兮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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