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劉家祖上都是埋在這塊土地,落葉歸根,我也不想跑,等我死了,這塊地我兒子想怎麼處理,你到時候去問他吧。”
接連的好言相勸,都是迎來同樣的回答,這迅速的耗完了吳火華所剩不多的耐心,臉色即刻猙獰起來。
“姓劉的,我這次親自前來是給你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喫喫罰酒,到時候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我可不敢保證!”
赤*裸裸的威脅,並未使老漢有絲毫的色變,表情反而更加的坦蕩。
“我劉德榮這70年來自問沒做過任何的虧心事,還爲國家培養了一個子弟兵,這輩子我值了!”
那一股無所畏懼的氣質,在一瞬間竟然還鎮住了吳火華。
不過很快他便反應過來,羞怒無比:“今天你這房子是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兄弟們動手!”
隨着他一聲令下,七八個年輕壯漢掄圓了鐵錘,就衝着他房屋走去。
等到了跟前的時候,他們才發現,老漢已經坐在了門口,從他額頭的汗水可以出,他正是一路小跑,趕在他們之前回到了房屋之中。
年輕人們見狀,不由得有些遲疑,問道:“老大,這人都在裏面了,還動手嗎?”s11();
要知道,劉德榮今年都已經一大把年紀了,萬一有個意外什麼就是一條人命。
吳火華腦海中,還在回憶起方纔自己竟被一個老頭嚇住得直如場面,越想越是氣憤,直接大喝一聲。
“來的時候沒聽我老爸說嗎,給我動手,老子倒這老不死的,是真不怕死還是假不怕死!”
房屋之中,老漢吐出一股濁氣,感受到周圍房角處的巨大砸擊之聲,並沒有絲毫的恐懼之意,只是有些遺憾的長嘆了一口氣。
“兒啊,我怕是等不到你回來了。”
屋頂已經振落下了簌簌灰塵,老漢坐在簡陋的木牀邊上,伸手拿起破舊的桌上面的一張照片。
由於常年的擦拭,鏡花依舊如新,上面是一個青年意氣風發的笑容,正是當年兒子從軍的前一天所拍攝的。
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美好的記憶,又像是幻想起了未來抱孫子的場景,老漢的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幾乎是同時,已經是搖搖欲墜的牆角,在巨大鐵錘的敲擊之下,瞬間崩塌!
這立刻引起連鎖反應,巨大而沉重的橫樑木巋然倒塌!
轟隆!
一瞬間,塵土滿天,便將所有的一切都埋葬在了沉重的廢墟之下。
收回鐵錘,年輕壯漢們一個個得臉色複雜。
直到最後一刻,這個固執的老人都沒有離開房屋半步。
“老大……”
吳火華愣了好一會兒,才咧嘴得意的說道:“一個個都什麼表情?這次我們算是完成了任務了,趕緊去家那老頭的屍體給我挖出來,給按上手印了!”
心中頓時一個顫抖,一人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這樣完成了之後,屍體……”
“隨便找一條溝渠野地扔掉就行了。”
吳火華無所謂的揮了揮手,隨後大笑着往回走去。
面面相覷一眼,年輕人們又換上了鐵鏟,開始在廢墟上挖掘起來。
只是有人在低聲默唸。
“有怪莫怪,冤有頭債有主,都是吳家人吶。”
……
夕陽如血,崎嶇的山路之上,拐角處出現了一張滿懷希冀與興奮的面龐。
遠處走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建國。
他一路都沒有休息,用行軍的速度趕完了數十公里的山路,越是靠近,他的心反而越是忐忑起來,似乎預感到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雖然身上還帶着一些傷口,可是胸口的一朵大紅花卻是格外的鮮豔,似乎已經準備好了迎接來自父親的誇讚。
“都說近鄉情更怯,這話還真沒錯。另外老爸肯定準備好了愛喫的飯,自從老媽走了之後,我可是很久沒口福了,今天晚上一定得多喫幾碗!”
憨厚的臉色,笑容淳樸,是發自內心的快樂。s11();
記憶中的一切瞬間變爲黑白,恐懼顛覆了一切。
會有誰,將自己一張普通照片視作生命?
“父親!”
一聲悲慟莫名的哀嚎響徹整片天際。
巨大的疼痛瞬間撕裂了他心臟,七尺來高的漢子普通一聲跪在地上,熱烈滾燙,萬念俱灰。
一頭忠心的田園犬頸部遭受重擊,死在了它日夜守護的大門口,頭朝外。
“父親!”
相框在一片狼藉中,竟保持着完整,很顯然,是當情況發生的一瞬間,有人用自己的身體,將照片護在在身下。
只是他的聲音卻突然卡在了喉嚨處,臉色鉅變。
可很快,被壓成粉碎的破爛木牀下,一攤刺目的鮮紅讓劉建國如墮冰窟。
可能恰好父親這時候不在房屋中、也有可能去附近溪水洗菜也說不定。
“父親!”
酒瓶墜落,濃烈的酒香四散。
剝開盡頭處的一處灌木。
血跡一直綿延開去,似乎是有人被拖着,一路前進。
心中還涌起一絲脆弱的希冀。
黃土之上,一人仰躺。
他手中還提着兩瓶二鍋頭,父親愛喝酒,劉建國也想好了今天晚上父子兩必定要不醉不休。
指尖已經鮮血淋漓,淚會模糊了眼眶,然而劉建國卻沒有絲毫察覺,如同是沒有靈魂一般站起。
隔得老遠,劉建國便放聲大喊。
循着痕跡,劉建國步履蹣跚,每走一步,都像是付出了巨大的勇氣一般。
如血的殘陽之下,原本一山而建的那一棟木屋此時已巋然倒塌,成了遍地的廢墟。
到時候和他說起自己從軍時所發生過的事情,別提有多開心了。
劉建國像是發了瘋似的,一頭扎進了廢墟之中,用雙手拼命的扒着,流血骨折都不皺眉頭的鐵打漢子,此時淚水卻像是斷了線的一般,簌簌而流。
飼養的野雞聚集在一處,還在徒勞的等待着他們的主人前來餵養。
血跡之中,一張自己從軍時的微笑張片浸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