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摸着回到流香園,卻見燈火通明,提着燈籠的丫鬟婆子遍及各處,明顯是在尋找什麼。
大小姐焦急的在廊下踱步,淚痕斑斑,似是哭過。
寧思原本還想貼着牆根兒回屋去,卻不小心踩到檐口滑落的瓦片。
瓦片崩裂聲隨即將人引來。寧思當機立斷,將手裏的東西往懷裏一塞,貼着牆根兒順勢坐下。
閉眼裝暈。
“找到了,在這裏。”有丫鬟喊。
一大羣人圍過來,寧溪看見自家妹妹渾身溼透,暈在屋外,掩在袖子裏的手用力緊了緊。
“快,把三小姐送回房間。阿錦,趕緊去請朱大夫,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是我喫壞肚子犯了腹痛。侍香,去把其他人叫回來,挨個兒打招呼,統一口徑。若是誰敢到外面亂嚼舌根,定不輕饒。”
面面俱到吩咐完畢,寧溪這纔跟着進屋。
遇事不亂,處變不驚,寧思在心裏爲寧大小姐豎起大拇指。
屋裏,丫鬟們手忙腳亂的爲三小姐更換衣物。寧溪進來看了一眼,突然讓所有人退下。
燭光搖曳,被風壓滅又復明。氣氛突然變得壓抑起來,抽離了空氣沉悶得讓人窒息。
“你到底是誰?”寧溪立在牀前,一字一句的問。
……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本以爲春雨綿綿要下持續好幾天,結果第二天就放了晴。
二夫人一大早就到了流香園。隨行丫鬟手裏提着錦盒,分別裝着人蔘雪蓮鹿茸燕窩等滋補佳品。
寧溪迎她到正廳,一番寒暄後,二夫人說明來意:“我聽老夫人說,你想給小姒尋門親事?”
寧溪點頭。“頭前聽二叔說,二伯母身體抱恙,故此不敢叨擾,卻不想反勞二伯母走這一趟,侄女實在過意不去。只是侄女深居閨中,實在沒個主意,到底還是要勞煩二伯母費心。”
“這倒無妨,就是小姒……”
也不知那瘋病是不是真的好了,又好到哪種程度。
寧溪一笑,吩咐侍香:“去請三小姐過來。”
嬸侄倆沒說幾句話,侍香就推着寧思過來了。
寧思靦腆笑着,衝二夫人頷首。“二伯母。”
“好孩子。”周氏牽起寧思的手輕輕拍着。
情真意切讓人動容,只是憐愛的目光中似乎夾雜着幾分審視。如同棉裏軟針,不傷人,但終歸有些刺撓。
二夫人並未多留。與寧思閒話幾句,見她對答如流,便迫不及待的回去,說定要替寧思找一個門當戶對德才兼備的如意郎君。
寧溪送她出流香園,路上二夫人果然問起昨晚請大夫的事。
寧溪一律說是自己腹痛,隻字未提寧思。
二夫人似乎並未起疑,只是離開的腳步有些沉重。
老爺不讓長房兩個丫頭離開寧家,可是寧姒除了雙腿有疾,其餘一切已同常人。再加上她那副沉魚落雁天香國色的好樣貌,何愁不好尋親事?
看來她得好好動一動腦筋纔行。
……
“你真要把我嫁出去?”
寧溪送客回來,赫然發現寧思立在桌邊倒茶。
寧溪連忙把房門關上。“怎麼站起來了?人多眼雜,你別被人瞧了去。”
“放心吧,沒人看見。”寧思擺手,喝了茶又坐回輪椅。
言及於此,又生哀慼。
寧溪不由得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事。凝渾身勇氣,纔敢去面對迴天無力的事實。
……
小姒……死了,她昨晚知道的。
昨晚從外面回來,寧溪習慣性的到三小姐房裏看一看。結果輪椅靠在牀邊,牀上卻空空如也。
她趕緊召集人手到處尋找,幸好很快就將人尋回。
就是尋回的這個人,出了問題。
她一開始以爲,寧姒肯定是被人擄走的。心裏有懷疑對象,也就更加堅定這個想法。卻不想進到光線充足的屋裏,讓她發現了端倪。
寧姒渾身溼透,可她暈倒的地方有屋檐遮擋,就算有雨絲飄進來,也不可能溼到那種程度。
還有那雙鞋。從寧姒腳上脫下來的那雙鞋,鞋底沾滿泥土。也就是說,她是自己走出去的。
可是,小姒在輪椅上坐了六年。這六年間,別說走路,就是站也沒站起來過。
寧溪的第一反應是,眼前的寧姒是被人冒充的。可那人卻說,她就是寧姒,至少這具身體當真是寧姒的。
既然已經被識破,寧思也就不瞞她。雖然聽起來很扯淡,但事實就是事實。
寧溪不信,上去檢查。沒能撕下人皮面具,卻在後頸找到一顆綠豆大小的紅痣,以及耳後那條淺白的陳年疤痕。
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姐妹相伴多年,寧溪當然知道寧姒後頸有紅痣。至於那條疤,是年幼時寧溪給她剪頭髮,不小心被剪刀劃傷的。
母親已故,除了她和寧姒本人,世上再無第三個人知道那條疤痕的存在,也就不可能作假。
“所以,你真的是小姒?不對,你不是小姒!”寧溪說話顛三倒四。
雖然已經有了結論,她卻始終不敢相信。
借屍還魂?聽說確有一些法力高強的術士能做到,可自打寧姒撞了柱子,她一直守在旁邊,沒有人能趁機做法。
寧思跟她解釋:“你妹妹撞柱子魂魄離體,剛好我軀體損毀,陰差陽錯進入她的身體。這是天意,並非人力可爲。”
“那……我妹妹呢?”寧溪頹然坐在牀沿,恍惚間已經無法聽到自己的聲音。
寧思往牀角一指,那邊的寧三小姐也正看過來。
寧溪淚如泉涌,泣不成聲。“在哪裏?我看不見……”
“姐姐!”寧三小姐在喊。
剛失去姐姐的寧思對寧溪的傷痛感同身受,卻只能抱歉:“其實有辦法能讓你看到她,但是……我不會。”
她見到過姐姐替人開眼,但她沒有去學。
她總覺得,寧家有姐姐一個人繼承衣鉢就夠了。要不是老爸拿雞毛撣子逼着,她連最基本的靈術都不會學。
“……”寧溪望着寧思,眼神複雜,更多的是不可思議。
怎麼會呢?這分明就是小姒,怎麼可能是別人……
忽然,寧溪感覺周身一涼,寒氣鑽心。
寧思看到眼前的一幕,眼淚決了堤。
一直渾渾噩噩的寧三小姐,突然飄過來抱住寧溪。她說:“姐姐別難過,小姒在這裏!”
寧思代爲轉達:“她在抱你。她說,姐姐別難過,小姒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