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招手,一小廝捧着個盒子過來。
二老爺從盒子裏拿出一沓紙,往手心拍了兩下,對流香園一衆道:“這些是你們的賣身契,只要我拿到東西,便可當場將這些賣身契燒掉,從此以後,你們便是自由之身。”
流香園衆人眼睛放光。雖然無人說話,卻能一眼看出她們對自由的嚮往。
焦點集中在寧姒身上。
寧姒語氣軟下來:“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宗祕。看樣子,二叔爲了找那件東西花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您都找不到,我腿剛好幾天,怎麼可能知道?”
流香園的人眸光瞬間暗下來。
是啊,三小姐殘廢多年,近幾日纔好起來,既然是宗氏之祕,怎麼可能在三小姐手裏?
二老爺根本不聽她狡辯,右手一擡,便聽人羣中傳出慘叫。一名僕婦腿上扎着一柄短刀,幾乎將她整條大腿貫穿。
一開始還鴉雀無聲的人羣瞬間炸開了鍋。衆人驚恐大叫,生怕下一刻那些要命的東西就會落到自己身上。
衆人哀求,求二老爺饒命,求三小姐救命。
“我再說一遍,把宗祕給我。”
二老爺不再儒雅親和,甚至連假意的笑容都銷聲匿跡。此刻,他的臉上只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決,以及隨時會讓這些人爲寧姒所做的錯誤決定而付出代價的狠厲。
自始至終,寧姒都沒有回頭看她們一眼。
越在意,就越是受制於人。
“寧榮,我看你也真是黔驢技窮了,居然指望拿一堆下人來威脅我。”
稱呼從二叔到寧榮,已經表明了態度,不會受他要挾。
流香園丫鬟婆子加起來,好幾十號人,她就不信寧榮真會對她們怎麼樣。剛纔受傷的女人現在還在哭嚎,可見並未傷及要害。寧家現在就是普通的商賈,要真鬧出人命,可不是隨便散點銀子就能解決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出寧家,再找許浩元帶官差過來。
反正不管怎樣,東西她是不會交的。
二老爺不說話,頻頻示意,便有慘叫聲接二連三響起。尖叫聲哭喊聲連成一片,披紅掛綵的流香園頃刻間淪爲人間煉獄。
“阿習,我們走。”
寧姒往前邁步,感覺到寧溪的手往後一縮,她趕緊用力拽緊,遞過去一道‘我有分寸’的眼神。
還沒走出兩步,身後已經亂成一團。
有人慾拿刀往侍香臉上劃,阿錦忍無可忍,衝了過去。
喜寶帶着哭腔的聲音傳過來:“小姐,我怕!”
各種求救呼喊鑽進寧姒耳朵。
“我的手……救命,救命啊!”
“三小姐救我!”
“大小姐救命,二老爺饒命啊!”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寧姒再也邁不開步子。
……
寧姒終究沒能把寧溪帶離寧家。
爲了不讓寧榮再傷人,寧姒假意妥協,謊稱要出去取書,實際卻是到知府衙門搬救兵。
寧溪作爲人質,被扣在寧家。
所謂的成親,不過是寧榮玩的一招引蛇出洞的把戲,目的便是把寧姒引回來。之所以選中林璋,正是知曉他對寧溪有意。
如今目的達成,林璋這顆棋子就成了棄子。
林璋並非沒有自知之明,卻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好不容易寧瑜那個母老虎跑了,好不容易可以和大小姐……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斃。
他在院子裏攔下二老爺,跪在地上磕頭懇求:“小的心悅大小姐多年,如今得二老爺成全,終於得償所願,結果被三小姐攪了大喜。小的斗膽,求二老爺重登高堂,讓我和大小姐重行拜堂之禮。”
寧榮居高臨下,輕蔑的睨着他:“你想和大姐兒拜堂?”
“是!”
“你說,你心悅大小姐多年?”
林璋聽出不對勁,但還是堅持坦白:“……是!”
寧榮一腳把他踹到地上,一通招呼:“你說你心悅大小姐多年?是心悅佳人,還是貪心覬覦?你和阿瑜那些破事,當我不知道嗎?居然還敢惦記大姐兒,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我寧家長房嫡女,是你這個喪門犬配染指的嗎?居然還想和大姐兒拜堂,簡直癡人說夢!”
老太爺的死讓寧榮愈發癲狂,失去的越多,他對宗祕的執念就越深。偏偏一直都不順利,憋一肚子火,趁這個當兒一股腦發泄在林璋身上。林璋受了皮肉之苦,連連請罪認錯。
等他離開寧宅,回到三尾弄的家裏,一身痠痛無時不在提醒他寧榮說的話。
貪心覬覦、惡意惦記、癡人說夢、喪門犬……這些,都是說的他,林璋。
抱起一罈烈酒,林璋仰頭灌下大半,嗆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喪門犬,我是喪門犬,哈哈!”
林璋癲狂大笑,笑完又哭:“我是喪門犬,可喪門犬就不是人嗎?喪門犬就不能真心喜歡一個姑娘嗎?”
怨憤交織,恥辱灼心,林璋摸着身上做工精細的大紅喜服,一口氣灌完剩下的酒,摔破酒罈子,奪門而出。
……
寧溪在房間裏等着寧姒回來,阿虞和阿錦寸步不離的守着她。
閒來無事,阿虞嗑瓜子消磨時間。瓜子喫多了口渴,一渴就灌水,然後就是一趟接一趟的跑茅房。
“我出去一趟。”阿虞打聲招呼,又往茅房方向走去。
寧溪阿錦相視一笑,正欲打趣兩句,忽聽得後窗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阿錦示意寧溪噤聲,握着棍子悄悄過去。
聲響驟停,阿錦開窗一看,什麼都沒有:“小姐別怕,沒……”
一語未畢,阿錦只感覺腦後襲來鈍痛,兩眼一黑沒了意識。
寧溪雙手被扣,嘴巴被堵,只能發出含糊的嗚唔聲。正猜測這些突然闖進來的人意欲何爲,就看到喜服加身的林璋出現在門口。
林璋打了個酒嗝,走過來扔給那兩人一袋沉甸甸的銀兩:“哥兒幾個辛苦,嗝呃……趕緊,喫酒去。”
其中一人臨出門時壞笑道:“哥們兒,悠着點兒。”
房門閉合,從裏閂死。
寧溪驚恐後退,瞥見針線筐就在手邊,當即握住筐裏的剪刀:“林璋,你別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