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沉凰 >第115章 推論
    那是在遇到寧姒的前一年,晉國大理寺卿李安被人屠殺滅門。.他奉命查案,最後揪出兇手,乃是右相潘裕。

    潘裕是三朝元老,太祖主政時就已經官拜一品。

    他的獨孫罔顧法紀,欺男霸女橫行無忌,身上背了數十條人命。李安要拿他歸案,他負隅頑抗,最後被李安手刃馬下。

    痛失獨孫,老相爺由此對李安懷恨在心,多次於聖前彈劾。

    後來相爺之子又因悲痛過度撒手人寰,潘家徹底斷了香火。老相爺怒火難消,一時行將踏錯,僱兇殺人。

    這個案子並不複雜,很快就水落石出。潘裕被抓,季三奉旨抄家,於精密機關中尋得一封信函。

    此信紙張已黃,可見年代久遠。季三一時好奇,取信一觀,萬萬沒想到這封信會和他的身世有關。

    馬車避開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緩緩向前,一切嘈雜之音皆被擋在車外。

    寧姒好奇問道:“信上寫的什麼?”

    季三望着窗外,目光定格於天際初升的紅日。

    “信是我母親寫的,讓潘相把我交給我父親,讓我認祖歸宗。”

    “然後呢?”

    “然後,我去牢裏見了潘相。可是,不管我怎麼威逼利誘,他什麼都不肯說。最後,我揚言要掘了他兒孫的墳墓讓他們暴屍荒野,他才說,讓我去找儷人坊的老鴇花娘。”

    “儷人坊是皇家情報中心,我何其熟悉,當然知道那裏的老鴇不叫花娘。可是,就在我離開大牢之後,潘相撞牆自盡了。”

    寧姒插話:“他說的是真的。如果是因爲李家滅門案,那他早就該畏罪自殺了。這個時候自盡,肯定是因爲泄露了不該泄露的祕密。”

    季三看她一眼,繼續往下說:“我動用所有的關係,才查到在我出生之前,儷人坊的老鴇確實叫花娘。然而,後面不管我怎麼查,也查不到這個花娘的消息,甚至是死是活都不知。”

    “再然後,我父親開始明裏暗裏的阻撓,甚至不惜將我禁足府中。直到後來,焱鐵令失蹤,他才把我放出來。我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放火燒了儷人坊。”

    季三看着逐漸褪去紅色變得耀眼炙熱的太陽,陷入回憶。

    “那把火,燒得熱烈極了。”

    馬車停步,外面傳來車伕的聲音:“公子,儷人坊到了。”

    ……

    季三是去儷人坊傳達任務。

    這本該是寧姒的活兒,只因她受了傷,故此親自跑一趟。

    一進儷人坊,他就發現了好幾道不同尋常的目光。

    看來,諶王的手已經伸到這裏來了。

    季三扶着寧姒上到二樓雅座。一些客人看到他出門逛花樓還帶着女眷,紛紛低頭嘲笑。

    穿青布短衫的細伢子來奉茶,季三大方的往茶盤上扔了一錠白花花的銀兩。

    細伢子領了賞錢千恩萬謝,知趣的迅速退下,免得打擾客人憑欄觀舞。

    夾着空茶盤一路跑,進了後院把銀子扔進一盆玉蘭花土裏。不一會兒,有姑娘甩着手帕過來指揮狎司,把幾盆花搬到空地曬曬太陽。

    連同那盆藏着銀子的玉蘭花一起。

    狎司搬了花,跑到前樓去聽曲,撞到老鴇花娘,被揪着耳朵狠狠罵了一頓。

    花娘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回到後院,前往獨立的樓。在樓下遇到素兒,問:“姑娘起來嗎?”

    “起了,媽媽上去吧!”

    到了樓上,花娘躲在紗帳後看到樓下鬼鬼祟祟的幾人離開,才從袖子裏掏出銀子交給非雁。

    非雁把銀子扔進香爐,花娘遞來鑷子。

    說是銀子,其實是石膏裹了錫箔。錫箔遇熱融化,待石膏被烤熱,用鑷子夾出來,拿東西輕輕一敲,露出裏面的特製的字條。

    非雁看後,把字條扔進香爐焚了。

    “吩咐下去,全城尋找胡人。叫大家細心些,敢來溟海城,必定藏得極深。”

    “是!”

    花娘點頭欲走,忽然看到案頭上的湯藥。

    “姑娘身子不適嗎?”

    非雁也看向那碗湯藥,抿脣道:“沒有。給我帶去倒了吧!”

    ……

    季三看了一會兒舞就走了。

    儷人坊裏‘眼睛’太多,進了馬車,寧姒纔敢跟他繼續來時的話題。

    “我在非雁珍藏的書裏找到很多竹籤,上面寫着千里人歸夜半遲。”

    “千里人歸夜半遲?”

    季三重複一遍,感覺有些耳熟,一想,是非雁選中接見客人的名籤。

    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有些人因爲身份地位各種原因,不會在名簽上寫真名,留詩留詞的都很正常。

    不過,能讓非雁珍藏起來,這就有些奇怪了。

    寧姒提示他:“這是一個字謎。”

    字謎?

    季三恍然:“季。”

    千里人歸夜半遲,千人爲禾,夜半是子時,禾加子,爲季。

    “所以,這個千里人歸夜半遲,就是他?”

    寧姒點頭:“我覺得應該是。”

    季三卻搖頭。

    並不是他不相信,而是困擾他近二十年的疑惑即將被解開,他一時有幾分惶恐不安。

    如果,非雁和那位,有那樣的關係。如果,非雁現在懷的孩子的月分正好符合幾個月後出生的他。

    會是這樣嗎……他不敢妄下結論。

    寧姒嘆氣道:“要不,我們找個機會,讓嶽青給非雁把把脈,再確定一下。”

    季三聲線微顫:“……好!”

    寧姒撐着頭望着窗外:“咱們得抓緊時間,萬一非雁想不開吃了藥,那就壞菜了。”

    思緒倒流,回到昨天給非雁送藥進內室的時候。

    非雁接過藥,半天都不喝。寧姒以爲她是怕苦,還特意去外面給她拿了一塊芙蓉糕。

    然後非雁就開始喝,那表情,好像喝的不是治病的藥,而是要命的藥。

    還沒喝到一半,她突然把碗一摔,開始扣喉嚨,將嚥下去的藥全部嘔了出來。

    “不行,我不可以這樣,我做不到……”

    非雁情緒崩潰,伏在牀上失聲痛哭。經寧姒再三追問,她才說出自己懷孕的事。

    只是關於孩子父親,她絕口不提。至於後面的結論,則是寧姒從那些竹籤和朱進送來的碎信推敲出來的。

    她想過把那些碎片拼起來,可惜被非雁扔進香爐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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