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沙海最近的城池是瓊州,寧姒到的時候偌大的城池已經被沙海吞了一半。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打死也不相信所謂的沙海吞城竟是這樣的吞法。
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土地沙化無法栽種作物,所以逼得人們不得不放棄家園另尋生存之處,而是由一股詭異的力量攪起沙塵,所到之處皆被碾成砂礫,房屋城牆無一倖存。
寧姒站在七八丈高的瞭望塔上,視線越過勁風捲起黃沙形成的黃色風牆,能看到後方沙漠中有一抹脆弱的綠色。孤零零的立在一望無垠的荒漠中,勢單力薄的同時又透着一股倔強。
那就是前段時間種下的樹。明明是種在沙海邊緣,可現在得登高才能看到了。
“這種情況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寧姒問旁邊的高廷。
“去年年中。”
“年中那不是你登帝即位的時候”寧姒滿臉狐疑,“你是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
高廷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向身後熱火朝天栽樹的衆人。樹苗是昨天栽下的,今天就已經長成了大樹,組成大片青綠。
“你說,咱們栽的這些樹真的能阻止沙海繼續推進嗎”
“不知道。”寧姒始終望着風牆後的大漠,“沙海里有什麼”
“不知道,從來沒有人進去過,也沒人進得去。”遠遠看去,大漠蒼涼且安靜,可是誰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麼。
寧姒伏在欄杆上琢磨:“沒人能進去那如果不是人呢”
“靈也不行。”他已經試過了。
“那沙蛟呢”寧姒突然想到追了她十幾裏的大傢伙。
悄無聲息的從地下鑽出來,又猛的鑽回地下去,本事這麼大,從地下突破風牆應該不成問題吧
“沙蛟”高廷幾不可查的皺眉,又迅速恢復常態。“按理說應該可以,可是這東西來去無蹤,哪能隨叫隨到就算叫來了,又如何讓它帶人進入沙海”
寧姒癟嘴露出愁容:“說的也是,它要是能溝通,咱們也不至於被它攆得那麼狼狽算了,我先抽時間去摸摸情況。”
正常的風沙噬牆吞城,至少需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像這種碾壓式的吞法,打死她都不信背後沒有東西在作怪。
“別胡來。”高廷扣住她搭在欄杆上的手,顯得異常緊張。
寧姒皺着眉頭甩開,順着木梯子往下:“我餓了,回去喫飯吧。”
花費半個月時間,在瓊州城中建起了一道橫貫南北長約二里的綠色防線。沙海漸漸逼近,寧姒和高廷站在瞭望塔上,觀看風牆與神樹對抗的全過程。
當風牆一點點往東蔓延,明顯可見遭到了神樹林的抵抗。如果說作爲沙海先鋒軍的風牆是蔓延的潮水,那神樹林就是當中放置的一塊擋板。
水被擋住了。
寧姒大喜:“成功了成功了,咱們成功了。”
高廷卻沒有她這麼樂觀。
一個時辰後,南北兩端沒有樹林抵擋的風牆已經順利通過,再在樹林東面集結,繼續往前推進。
二里樹林和之前孤零零的那棵樹的命運一樣,也被沙海吞入腹中。
天吶,這得需要多少樹苗啊
高廷安慰道:“別灰心,換個角度想,至少咱們可以用這個方法來減緩推進的速度。”
寧姒搖頭。她要的不是減緩,而是徹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這樣才能在高廷面前獲得足夠的發言權。
“還是得想辦法進入沙海纔行。”
高廷看她愁得撓頭,好奇問道:“你究竟爲什麼要想盡辦法來幫我”
寧姒好笑道:“我哪裏是幫你,我是爲了幫所有的衛國百姓好不好”
“好,那你爲什麼幫他們你又不是衛國人。”高廷懶得跟她爭論這些無關緊要的。
寧姒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回答:“首先,我是一個人,其次才分是哪個國家的人。他們有難,恰巧我又有這個能力,舉手之勞非得需要理由嗎”
高廷微怔,再垂眸一笑:“是我小人之心了。可是你要做的事已經遠遠超出了舉手之勞,別告訴我你看不到進入沙海的危險。”
“是啊,很危險呢。”寧姒先皺眉,皺着皺着又笑起來,“可能因爲我比較喜歡管閒事吧,而且好奇心旺盛。嗯,真的很好奇沙海里面是什麼呢。”
當天晚上,高廷做了個夢,夢裏他站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水面完整投下他的倒影。
他定定的望着倒影,像是在害怕什麼,同時又隱隱期待着什麼。突然,倒影中的高廷咧開嘴,衝他笑起來。
高廷往後退了一步,倒影也跟着他退。
“你怕什麼”倒影說話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還怕你自己嗎”
高廷雙眼泛紅,一下子變得歇斯底里起來。他朝着倒影用力跺腳:“你不是我,你不是。”
“真是好笑,就因爲那個女人,你就動搖了嗎”倒影繼續說:“你忘了嗎你忘了他們對你做的那些事了嗎你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在爲曾經的自己討回公道,你又沒做錯。”
“可是”高廷陷入糾結。
遠方的水面上站着個人,穿着鮮豔的紅色短褂燈籠褲,正在從神木上摘取嫩芽。
高廷的倒影往上翻折,再一點點冒出水面,變成另一個他自己。
“誰都不能讓我們停下來。”第二個高廷說。
遠方的姑娘瞬間崩裂,化成一團氤氳的血霧。
高廷從夢中驚醒,胡亂抹掉額頭的汗,直奔寧姒的房間。
寧姒睡得正香,被突然闖進來的高廷嚇了一大跳,警惕的用枕頭護在身前:“幹什麼別亂來啊。”
高廷喘着粗氣,胸腔劇烈起伏着,腦門兒上大汗涔涔,也不說話,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她。
寧姒把枕頭扔向他:“喂,魔障了”
高廷恍然回神,沒頭沒腦的問道:“你沒事吧”
寧姒一臉莫名其妙:“我我能有什麼事”
“哦,那你休息吧。”高廷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寧姒叫住他:“喂,你沒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