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秦嶺山脈某處的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驚擾了地面上的昆蟲,從片葉子飛向另一片葉子。
葉片輕微擺動,一丁點兒水露在葉片的纖維上來回搖晃。
“那些有神智的缺陷者對低等缺陷者監管很鬆。”
一個女性的聲音在夜晚響起,她輕柔細膩的聲音很快消失在星空籠罩下的山林裏。
山林並不安靜,四處都是蟲鳴。
這裏也不安全,白天睡姿跟藤條一樣的毒蛇醒了,爬來爬去的尋找食物。
它們身上的紋路和樹皮一模一樣,在動的時候都難以發現樹和它們的區別。聽到動靜的時候它們會完全停下來,短暫的時間裏連呼吸都停止,防止它們的獵物發現它們。然後,伺機而出。
領隊的執法者不敢在這片區域多做停留,揮揮手讓後面的人跟上,快步前進。
換做在其他地方,錯綜複雜盤曲一處的樹梢非常適合執法者們隱藏和前行。但是他們得遵循這片山林的規矩,樹是其他東西的底盤,去上面等於給飢腸轆轆的動物們送上夜宵。
“站在缺陷者的角度來說,明明低級缺陷者也是寶貴的資源。只要喫過人就是中級缺陷者。”領隊搖了搖頭,“他們居然把它們當畜生一樣養在這兒。”
執法者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活捉低級缺陷者。
目標就在眼前,跟早上來的時候位置一樣。一大羣缺陷者被裝在火車裏,像塞進去的死肉一樣,一些缺陷者的姿勢十分扭曲,和另幾個缺陷者纏在一起,分不清相互身體的部件。塞得滿滿的,一點空隙也沒有。
加固後的貨車車身時不時搖晃一下,發出框框的聲響,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山林裏迴盪,哐噹一聲,過一會兒又是類似的響動,時不時響起,聲音忽大忽小,讓人知道里面的缺陷者還活着。
領隊旁邊的年輕缺陷者笑發出嗤笑,掏出前襟口袋裏的速乾布擦去頭盔上的潮氣。
“那有什麼,只能說明它們臨時挑選出來的領導人物不合格罷了。”
他拔出槍,也用速乾布擦拭,將上面的潮氣擦盡。
年輕的執法者給身上的道具通通打開保險,眼珠子四處瞥,嘴上也不饒人:“都跟缺陷沾邊了,自己人還得分個高低貴賤。”
其他的執法者都沒有吭聲,任他在一旁碎碎叨叨,和貨車的動靜混在一塊兒。
最邊沿探測的執法者發現有缺陷者靠近的痕跡,及時發出消息。隊裏的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山林重歸寧靜,
矮草被撥開,一箇中級缺陷者走出來,手上抓着一杆獵槍,它轉了一圈,沒有發現躲在暗處的執法者們。
它踢了腳貨車,裏面的動靜更大了。
“安靜”
中級缺陷者罵道。
但這些沒有神智的低級缺陷者可不會聽它的,它們在車內叫的更歡了。中級缺陷者顯然也顧忌低級缺陷者動靜太大將改裝的貨車弄壞,雖然不耐煩但是不製造更多的動靜。
它在這兒轉了一圈,檢查周圍做的簡易陷阱有沒有被觸發,見時間晃的差不多了便回去交差。
執法者們原地待命等了數時,那個缺陷者並沒有再折返回來。
“小心爲上。”領隊看了年輕的執法者一眼,“記得留幾個活的。”
完成活捉的任務並不是所有人動手,他們呆在這裏是防止營地裏的中級缺陷者察覺到異樣發動攻擊。
所以大部分的人只是呆在原地,警惕旁邊的動靜。
年輕的執法者動手很快,他撬開貨車的鎖。
低級缺陷者蜂擁而下,像被風推至沙灘的浪潮。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子彈穿過了它們的頭顱。這羣劣等生物的死亡並不美好,它們只是像沒有上發條的娃娃,玩膩了就任由它們倒在那裏。
機械的倒下,亦如執法者機械的重複開槍的動作。
領隊擡頭看向天空,透過層層茂密的樹葉和枝杈也能看見天空。進化世界成型後,有山有水的自然環境裏空氣非常清新透徹,夜晚的天空呈現絢爛的顏色,周圍藍紫色的幕布襯托着星河,呈綢帶狀流淌。
領隊不合規矩的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發起呆,這該是個致命的錯誤。
可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他覺得那些星星疊在一起,像眼睛。
他覺得自然該有眼睛。自然囊括所有,所有已知的未知的都屬於自然。自然應該是最精密的機器,按照亙古不變的定力的運轉。
自然在看着我們。
它有思維。
領隊心想。
當他的權限能夠得知城市意志誕生的時候他就這麼想。
因爲自然打破了它原先的規則。
而沒有人知道它接下來要做什麼。
“抓到了,趕緊運送回機器裏去維持它的生命。”
年輕人興沖沖的拖着兩個被打殘的低級缺陷者,姿勢扭曲的身體在泥濘的拖出一條痕跡。
他們已經完成了任務,而與此同時另一個小隊正準備清理掉營地另一邊的中級缺陷者。這不是他們要管的事情,這個小隊剩下的任務就只有將兩個殘廢的缺陷者運送回賽博朋克區。
“走吧。”女執法者走到領隊旁邊,他在發呆,盯着上面,“你在看什麼”
“好像有什麼東西過去了,回去的時候要小心。”
領隊胡謅。
“是”女執法者肅穆。
其實不是,領隊在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到星星,一點點的縫向井口,而他們就是井裏的青蛙,能看見的也只有這麼一點。
羣星閃爍的時候看不見月亮,深藍色的天幕被銀河覆蓋,隱射着一個片面的宇宙。帶着潮氣冰冷的山風從山腳下吹上去,下山的執法者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尋常的夜晚裏,不屬於這片山林的東西都消失了。
它仍然按照往常的規律運作,像一臺精密的儀器般運轉,維持固定的生態環境。
那些最小的星星聚在一起,分辨不出彼此,混合成一片淡銀色的光芒。
......
......
羅生堂的校長曾睿每天都在處理最近的事情,各項研究和政治上的問題讓他感覺人都是飄的,飄在空中,沒有落腳點,生活不像個人,不存在正常的生活。
每天和冷冰冰的機器接觸,和一羣人思考存亡問題,考慮利弊。可這些事情都太冷了,不能帶着人正常的情緒,他們就像一羣過載的計算機,散發出焦灼的熱氣。
可當他看見唐姝好奇又澄澈的眼睛,卻覺得腳踩在了地上。
“現在情形危機,燭九陰屬於人類還是別的什麼它還安全嗎”
唐姝整個人都恨不得站在茶几上了,她的動作這麼大都沒有碰倒桌上的任何茶具。
“不會的。燭九陰帶有生物特徵,賽博朋克區影響不到它。”
曾睿安慰道。
爲什麼唐姝令人舒服因爲她太實在了。唐姝會思考複雜的問題,但又不會鑽牛角尖,她不會讓自己陷入一種自我懷疑或者迷茫的狀態。
唐姝只關心最實在的問題,即便知道危機會來。
但這有時候又讓曾睿覺得恐怖,因爲唐姝一門心思的解決現在問題,居然完全不在乎結果,甚至隱約期待着出乎她意料的結果。
締造者因爲什麼選中的唐姝
曾睿原本以爲自己對唐姝瞭解個七七八八,可現在又發現什麼都看不到。
外界的一切都在變化,燭九陰計劃的訓練課居然如期的進行下去。
這次的幻覺出了問題,唐姝的視線裏看不到和她一起的範伽伊。眼前變成了魔都這座城市,上次這個場景還是在羅生堂的入學考試環境森林崩潰的時候。
只不過這次她身處的地方變了。
之前她在賽博朋克區橋的對面,而這次,她在賽博朋克區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