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座梅異人迎風而立,十三天,在被玄痋谷、隱殺盟圍攻的第十三天,劍玄山護山大陣還是要開了。
不是被攻破,而是不得不開。
“梅異人,你要考慮清楚。今日護山大陣一旦開啓,涌進來的魔道弟子,可就趕不出去了。這裏將變成一片狼藉,你會被問罪,奪去首座之位,貶入劍冢思過,永遠禁足”
梅異人身旁,一位老者沉聲警告。
梅異人首座握着掌門令,指節發白,他笑容慘淡:“顧老,魔道手中有九十八位弟子的性命,我難道不管嗎”
“醒醒吧宗門重要,還是那些弟子重要”
二人身旁,其餘修士閉口不言。
他們知道梅異人說的是對的,於正道而言,弟子性命握在魔門手中,他們不能不管他們做不到冷血無情
但是大陣若開,劍玄山將會生靈塗炭。這裏即將重演六十年前那場慘劇。
梅異人舉起令牌,在顧老眼前晃了晃,眼神漸漸凌厲:“你知道穆三通走後,爲何會讓我暫代掌門嗎顧飛袍,你可知道”
顧老沉默。
梅異人咬牙道:“那是因爲,穆三通相信,宗門到了抉擇的時刻,我的選擇,會和他一樣若是他在此地,也會選擇開啓劍玄山大陣,換那幫弟子的性命”
顧老搖頭,嘆息,再搖頭,再嘆息,他指着梅異人,擡起的手幾次放下,又重新舉起,心中糾結,心氣鬱結,渾身轟然一震,另一隻手提的酒罈,炸成齏粉。
“梅異人劍玄山不欠那羣弟子的你也不欠他們的”顧老咆哮。
梅異人冷聲吩咐:“來人,去大陣前,準備接他們進來。”
“諾”
幾位築基修士前往大陣邊緣,梅異人一下子好像老了幾十歲,眼神疲憊:“顧老你那麼喜歡扶柳師叔,當年扶柳爲救我等而死,你一直想不通爲什麼吧”
顧老渾身酒氣瀰漫,眼睛緊閉:“是,我是不懂,也想不通。扶柳她爲了你們幾個毛頭小子,甘願隻身前往黑風山,換你們一命。我不懂你們的正道。但是那跟今天不一樣”
“一樣的護山大陣,其實也守不了多久了。能救一人,是一人。劍玄山不欠他們的,他們也不欠劍玄山,但這就是正道,愚蠢的、明明有選擇卻沒法選的正道。你不是正道中人,你不會懂的”
山頂,梅異人身後,出現七色長虹。
真氣激盪而出,霞光漫天,橫跨天際。
護山大陣如同水波一般,轟然消失。
大陣外,近百位弟子赫然發現,宗門大陣開啓了,不知是誰,當先大哭起來。
“快關閉大陣玄痋谷、隱殺盟傾巢而出,已將這裏圍的水泄不通,不能讓他們進來”
水波一樣的大陣,從邊緣開始消失,接着縮小到頭頂,再化爲一抹水紋,蒸發不見。
陽光射下,早已在四周等候多時的魔道中人,從劍玄山四面八方涌了進來,那羣被救下的弟子長跪在地,如同被抽了魂一樣。
“不必救我們不必救我們啊”
一位殘臂修士,一位短髯修士,一個俊美修士,三人將爲首的幾人扶起,淡淡道:“都起來吧,無須自責,速速隨我們回去。接下來,沒工夫討論該不該救你們了。”
同一時刻,藥廬鄭乙,五老崖的長老,劍冢的劍老與劍靈,彷彿又回到六十年前一樣。
“還是來了啊”
鄭乙曬着藥,聽到喊殺聲,負手站在藥廬院中。
“霍麻衣。”
“弟子在。”
“這些時日,教你的藥修道術,會了嗎”
“回稟師尊略懂一二”
“唉,我也沒時間教你了。”
鄭乙一笑,大手虛空一抓,一把長劍被他從虛空中抽出,鄭乙渾濁的老眼瞬間明亮:“老夥計又見面了啊。”
鄭乙身前,霍麻衣跪在地上:“師尊準備去哪”
“行醫,施藥。”鄭乙將藥廬內的瓶瓶罐罐,都收在須彌戒指中。
霍麻衣一愣:“行醫”
“嗯。”鄭乙重重點着頭,忽然御劍而起,“劍玄山,病了。我去爲其剔除頑疾。”
“師尊可你是藥師”
遠處天空,鄭乙的聲音傳來:“但我亦是劍士。”
五老崖,四位長老團坐在此,品着美酒。
“顧老呢”
“已經去了赤星峯。”
“沒顧老在,酒亦無味。”
“這酒啊怕是以後喝不到了。”
“你我都是劍玄山供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怕喝不到酒”
“那你會走嗎”
沉默。
片刻,先前那位老者嘿然一笑:“喝了劍玄山這麼多年的酒,就這麼走了,我做不到。我去找顧飛袍。你們呢”
“同去”
劍冢。
劍老看着這片焦土,看着地上插的密密麻麻的法劍,不由得一笑,又變得落寞。
旁邊,玄霜劍靈問道:“瞿嗔,你在發呆什麼”
“靈尊,沒有,就是有些不捨。”
玄霜劍靈不懂,他不是人,不懂人的感情,只知道外面似乎打起來了,這個傢伙怎麼還在此地傷春悲秋
“瞿嗔,不去幫忙嗎”
“去,馬上就去”
“我法身已毀,去不了了。不過那兩個傢伙可以幫你。”玄霜劍靈招呼道,“你們二位,打架了”
劍冢內,另外兩位劍靈冒出頭來:“早準備好了,只不過劍玄山現在,沒人會使雙劍吧”
這兩位劍靈,模樣相似,凝靈前卻是對劍的劍靈。
玄霜呵斥道:“沒人會使,你們就自己上”
二位劍靈點點頭,玄霜地位很高,他的命令,二人不會違背。
“瞿老頭,出發嗎”
“出發”
劍玄山,後山。
喊殺聲響起時,後山仍舊安靜。
陳遠齋坐在原地。
對面是一位蠱修,元嬰境的蠱修,即便死了,都非常難纏。
蠱修、鬼修、陣修。
沒人能想到,這傢伙道法如此偏門。
劍玄山開戰了,陳遠齋在對方周圍又佈下一圈大陣,隔絕了聲音,他冷聲道:“螟蛉老魔,你要的人頭,即將會送來,還不準備放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