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看起來寬闊的扶手椅，坐進他去，立刻就填滿了空隙。
“啊，”一陣清風吹過，很久沒有出來透氣的秦將軍用力大口呼吸着，彷彿要吐出憋在胸腹間的所有濁氣，“再有三天老子就可以重新騎馬了，哈哈哈……”
兩個士卒也真心替他高興，不是所有的傷員都像他一般幸運，有多少人刀箭創口迸發，不治而亡，有多少將士由於醫治不及時，躺在牀榻之上最後拖延至死。
“秦將軍真是福將！”
“是啊，後七營的宋將軍就沒有這樣幸運，前幾天就走了。聽說他還沒秦將軍傷的重呢。”
“唉，真可惜。”
“後七營是邱醫官負責，咱們十三營可是那個石青兒在負責，能一樣嘛？”
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都對那個叫青兒的新醫生讚不絕口。秦將軍趁他們二人不注意，右手用力扶着椅子強撐着要站起來，兩個士卒方停止議論，上前扶他。
“青大夫說還得三天才可以的，將軍，您也太心急啦。”
“嘿嘿，”秦勁松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不好意思笑了，“我現在就等不及啦。想想又能騎馬揮刀，這渾身就熱血沸騰，到處都是勁兒。”
“有勁也得攢着，三天後再用哈。來，咱們往樹蔭下挪挪。”
兩個兵士將他連椅子加人一起擡到大樹下，其中一個人問道，“秦將軍，聽說王琳王將軍要返京述職，您要不要和他們一樣隨禮就喜？”
“這就提拔了？”秦勁松不敢相信的問，“這平東大將軍做了才幾天就又要提拔嗎？他殺了幾個遼狗？我特麼的差點丟了命也沒人說提拔我的話……真特麼的沒法幹了！”
“就是嘛，王琳王將軍還不是仗着後臺硬，有太后撐腰？就憑他自己個？他有個幾吧本事！”
那個提議他送禮的親兵冷靜的提醒道，“話雖這樣說，私底下誰都罵罵咧咧，可到了送禮時一個個的都不含糊。秦將軍你知道嗎，就是那個後七營的宋將軍，前幾天纔去的那個，都病的那樣子了，聽說這事後還讓人巴巴的送過去了一百兩黃金……”
“送這麼多也是白送，命都沒了，姓王的也不會提拔他了。”另一個親兵隨口接話就說，“咱們秦將軍明說沒有百兩黃金，就算是有，送他還不如送給青大夫呢！起碼秦將軍的命是他救回來的！”
秦將軍一拍大腿，道，“就是！得好好感謝那個青大夫。哎，上次我看他手腕上戴了一隻木頭鐲子，這像什麼話！趕明兒回京時，你們替我想着點，買一隻好的送他！”
“將軍，誰知道咱們啥時候才能回京！”
“說不定哪一天就玩完了，報恩要趁早！”
“也是哈。”
看來，這兩個兵士和秦將軍定是過命的交情，說起話來隨意的很。
後來，他們把秦將軍扶回帳篷躺下後，那個比較成熟的親兵看看左右無人，上前諫言道，“秦將軍，風箏憑藉風才能飛上天，當官要借力才能提拔當大官。那王琳肯定會記不得誰人送了啥禮，但一定會記住哪一個沒給他送禮！你說是不是？”
“有錢送錢，沒錢送物，實在真沒錢沒物可送，小的倒有一個想法……”他故意停下來仔細觀察秦勁松的反應。
秦將軍認真的看着他，“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小的聽聞王琳王將軍有消渴症，還有一身的瘙癢症……”他再次停頓下來，湊近秦勁松耳邊，低語道，“將軍可以把石採青石大夫推薦給王將軍。病治的好，是你秦將軍推薦的人好，病治不好，算在他石大夫頭上，和將軍你無關……”
言罷，他得意的用眼睛詢問秦勁松，意下如何。
“好！”秦勁松又是猛然拍了一下大腿，“妙啊，妙的很！”
得到秦將軍的認可，那個士兵得意洋洋的笑道，“將軍，咱們不是要去感謝石大夫嗎？就以給他送東西爲由接近他，然後，給他出一個挑戰性的難題……”
“挑戰性難題？”
“對，我覺得那個石大夫肯定會對王將軍的病例感興趣，他目前正處於學習階段，對新奇病症充滿好奇，必定接受新病案的挑戰。如果出現意外，他不答應，咱們就要想方設法讓他答應！只要把他送進王琳將軍府中，一切就聽憑天意，將軍您就可以坐等好消息啦……”
“妙，妙啊！”秦將軍高興的咧開嘴巴大笑起來，“你抓緊時間去辦。辦好了，本將軍重重有賞！”
“是，”那士兵聞聲應諾，請求道，“將軍，小的有一事相求，到時還請將軍配合，請那石大夫入甕……”
幾天後，醫官石採青坐進了一乘特意預備下的暖轎，在幾名騎馬衛兵的護衛下，直奔牛頭山前王琳王將軍大營。
原來，袁崇煥和王琳先後奉聖命回京，都把營帳駐紮在此處。袁將軍先進京面聖，聖上的旨意是，王琳在牛頭山原地待命。
採青婉拒了秦勁松的錢物，秦將軍先後派人前去表達感謝，一來二去之間，果然就透露出這樣一個消息，說王琳王將軍得了怪病，先後請了多名醫官，包括皇宮的御醫都沒有完全根治。正巧，王將軍現駐紮在前大營，前幾日聽說秦將軍被採青治癒，非常高興，對採青的醫術非常欣賞，特派人來問，能否請袁將軍大營的青醫官前去把脈。
不出秦將軍親兵所料，採青對新奇病案果然好奇，沒有多想就一口答應下來。
她去向喬安山說明出營爲人看病的情況時，喬安山愣了一下，“王琳王將軍？他如何請你去把脈？”
採青就把秦勁松所託之事告訴了他。喬安山彎腰駝背的翻動着正晾曬着的草藥，輕咳了幾聲，問，“《素問》你抄完了嗎？”
“抄完了，《本草》也抄完了。還有幾個問題需要請教師父……”
喬安山擺擺手，“帶着你的手抄本過去吧……請教的話就不必說了，爲師也有很多模棱兩可之處，還需你自己慢慢體會……”不等採青再說什麼，他扭頭扛着藥鋤徑直離開。
“師父……”採青站在那裏，忘着那人的背影，不明白師父爲何會突然冷漠至此。“我沒說錯什麼做錯什麼吧？”她自問着。
直到坐上轎子前往牛頭山前大營，她的心情都沒有真的舒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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