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昨晚的湖泊邊上,逆乾乾脆就以草爲席,以地爲榻,一動不動地趴了下來。
感受着渾身的痠痛,精神的疲憊,妖力的空虛,他懶散地擺了下尾巴,幽幽嘆氣。
累,是累,累到心力交瘁。
但他明白,只要堅持,他總能把落後的都補回來,把原本被奪去的,重新搶到手中。
炎陽傲,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看,時空白龍族就算落魄,也有屬於自己的尊嚴
逆乾眼神凌厲,緩緩昂起頭顱,凝視頭頂的璀璨星河。
只是“擦咔”一聲,脖頸處傳來的酸楚令他再一次軟綿綿地“啪嗒”倒了下去。
算了,還是先挺過這些年吧
根據紫琴的計劃,三種鍛鍊要維持到他對時空道的領悟達到能渡道劫的程度才能結束。
她當時用了十五年
那他呢
越想越煩躁,越想越心累。
逆乾閉上了龍眼,長長呼出一口濁氣,似乎是準備早些休息。
“嗡”
只是沒料到,原本只有風聲徐徐的清淨空氣中,一陣蚊蟲飛舞的聲響忽然傳來,飄入了他的耳中。
此刻的他正被對外來的忐忑和希望所煩惱,聽到這喧囂的蟲聲,無法入眠,一時間氣惱無比,兇狠地睜開了雙眸,尋找着製造噪音者的身影。
“嗡”
循聲而望,一隻小小的,漂亮的飛蟲,輕輕地落在了他眼前的一片草葉上。
這飛蟲玲瓏而贏弱,腹端生三根纖細的尾毛,全身呈一種透明狀,閉合的翅膀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微光。
“管你是什麼,敢打擾我逆乾睡覺,我和你誓死不休”
逆乾才懶得去欣賞這蟲子,擡起龍爪就要給它一掌。
不就是隻蟲子嘛,往草叢裏一鑽都有一大堆,居然有膽來打擾我的睡眠
鋒利的爪子寒光閃爍,眼瞅着就要落下。
“咔”
正要用力呢,卻發現,不知何時出現的紫琴,輕輕握住了它的右爪。
“幹什麼”
逆乾扭頭,頗爲不滿地嚷道。
就這片刻功夫,受驚了的飛蟲撲騰着翅膀,飛向銀色的空氣中,轉眼消失不見。
“你知道這是什麼蟲子嗎”
紫琴放開爪子,盤坐下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沒見過。”
逆乾雖然氣在心頭,但仔細回顧後,還是搖了搖頭:
“一隻蟲子而已,爲何要在意那麼多”
“它們是蜉蝣。”
紫琴開口,伸出爪子。
很快,便有一隻飛蟲落在了她的爪尖上,翅膀一張一合,顏色豔麗。
“蜉蝣”
逆乾疑惑道。
蚍蜉撼樹,蜉蝣之小,這就是不自量力和弱小的象徵
“你只在意到了它們表面上的弱小,卻沒有去深入瞭解過它們的堅強和不易。”
紫琴湊近那隻小小的蜉蝣,憐憫一切不幸事物的眼中充斥着憂愁:
“它們是一種比蟬更加可悲的動物,一千零一天的黑暗,只能換來一天的歡愉和幸福。”
蜉蝣是一種渺小而又可悲的生物。
孤獨,寒冷,無助。
這就是它們三年的生活。
熬過這永遠的黑夜後,便是這朝生暮死所能享受的幸福。
一天,它們將在陽光和月光下舞蹈。
一天,它們將詮釋生命的奇蹟。
而這一天過後,岸邊將鋪滿它們的屍體
這就是蜉蝣的一生。
雖然短暫,但是堅強,不屈,沒有落下任何遺憾。
“讓它們享受它們應得的回報吧。”
紫琴說完,輕輕一吹氣,爪尖上的蜉蝣頓時展開雙翼,躍入黑暗中,閃爍着星辰般的光芒。
“世間萬物都好,何曾不像這蜉蝣,要麼在黑暗中奮起,要麼在沉寂中滅亡。”
她回頭一笑:
“忙忙碌碌,歷經痛苦,爭奪一生,未曾體驗過快樂和美好,彌留之際,卻發現,不如小小一蜉蝣朝生暮死,幸福剎那。”
逆乾漸漸睜大了眼睛。
在他的視野中,紫琴背後的湖泊開始泛起了絢麗的光芒,而不再是單單的月光泛動,宛若游魚細鱗的閃爍。
定睛一看,水面上,一個個七彩的光團隨波逐流,在清風中收攏着美麗的色彩。
當那光團暗淡下去時,一隻只蜉蝣展開透明的翅膀,拋開空殼,飛向星河,像是從一枚枚卵中孵化出一般。
剎那間,黑暗的夜空不再只有單調的星光和月光,反倒多了一種光亮。
這光沒有螢火蟲的淡雅,沒有星辰的明亮,有的只是自身的璀璨,絢麗,似朝霞,似虹光,映得附近的黑暗不敢上前,映得池塘周圍的空氣宛若白晝。
“嘶”
在逆乾不由自主擡起前身。
在帶着驚訝的目光中,紫琴輕輕地攏住了它的脖子。
感受着身側的溫暖,看着漫天蜉蝣的飛舞,回憶着走來的點滴。
不知爲何,逆乾的心中,一股決然和堅定油然而生。
是啊,弱小似蜉蝣,短暫似蜉蝣,都能忍受如此巨大的磨難,最終獲得屬於自己的幸福
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抱怨這苦難,勞累和疲憊呢
璀璨星河下,漫漫光彩中,兩龍的眸子裏,靜靜倒映着享受狂歡和最後的歡愉的蜉蝣羣,流光溢彩,星芒轉動,似灑落的光滑寶珠。
次日凌晨。
逆乾輕輕地睜開雙目。
第一眼看見的,只有一隻蒼白的飛蟲的屍體。
那是昨晚的蜉蝣。
此刻,這隻小蟲的翅膀失去了應有的色澤,贏弱的身子蜷縮成一團,一動不動,躺在露珠和雜草之間,死得安詳,死得快樂。
放養望去,只見草地上,水面上,白茫茫的一片,好像昨晚下了一場大雪,把整片都染成了毫無生氣的森白。
捧起面前小蟲的屍體,逆乾眼神微微一黯。
“逆乾,快來喫早餐今天還有練習呢”
紫琴好聽的聲音打破了早晨的寂靜。
聽到此處,他放下了死去的蜉蝣,抖落一身白屑似的屍體,凝視東方冉冉升起的朝陽。
蜉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