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羽愣愣地看着眼前壓在自己身上的人,臉頰上沾滿了溫熱的血水。
“希望到那時候如你所言,你還有保護她的能力。”
“相信我。我會的。”
“可是我怕”
“不用緊張,還有我咧。”
“曉春凌曉春,你別嚇我你醒醒醒醒啊”
陸北羽顫慄着支起身子,強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把她擁入懷裏。
兩人的血匯聚在一起,順着衣袖滴落而下,澆灌着化作灰燼的大地。
他猛地向後望去,觀見她背後插着的三四支箭矢,血液在箭桿上交匯成奇異的紋路,順着潔白的箭羽滴落。
心底一種莫名的恐懼伴隨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他手忙腳亂地取出一瓶藥水,正欲喂她喝下,不料餘暉瞥見那閃爍的劍光
“噗”
鐵劍插進黑中帶紅的土壤,翻滾起一陣土腥味。
藥水灑了一地,轉眼滋生出一片頑強的嫩草,卻在跳動的火焰下被烘乾,烤碎,歸於泥土
陸北羽抱着凌曉春摔倒在城主府的門口,望着面前步步緊逼的大片怪物,眼底的光漸漸熄滅。
“唔”
懷中的人忽然動彈了一下,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北羽”
“我在,我在”
他猛地從死寂中回過神來,不顧那迎面撲來的熱氣和寒芒,顫聲道。
凌曉春艱難地擡起手,從脖子處輕輕摸出一條染血的銀色鏈子,摘下,握於掌心,送到他的跟前。
“我爹爹說這兩條鏈子是他和孃親的定情信物”
反過右拳,帶着餘溫的項鍊塞入了陸北羽的手裏:
“他還說有情感的地方就能看見希望
“答應我好好活下去,好嗎”
“凌曉春你別這麼說你別這麼說你不會死的不會的”
他激動地喊着,生怕她一恍惚睡了過去,從此兩人陰陽兩隔
“傻瓜你在胡說什麼呢”
凌曉春蒼白一笑,把頭輕輕埋進他的懷裏,呼吸逐漸趨於平靜:
“九百九十九隻千紙鶴我才折了九百九十隻還有九隻沒折完呢”
城主府閣樓的側面一個怪物較少的陰暗區域
天工的建築師紛紛中箭倒在地上,血匯成的湖泊倒映着血色的蒼穹。
角落裏,圓石瓦解,掉落一根根利箭。
“副會長”
元媛源和倖存的兩位男性速建師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觀察到牆畔的場景,瞳孔一縮。
牆上密密麻麻地插着箭矢,橫着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而皇無極則是被釘在了牆上,無力地垂落手臂,緊閉雙眸。
大部分箭矢只是穿透了他寬鬆的衣袍,死死嵌入木牆之中。
僅有三兩支插進了他的肩膀和腰間,嫣紅的血順着箭頭滑落。
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看上去唯一致死的,唯有他心口處露着的一截箭桿
“副會長副會長”
三人跑到皇無極身前,不停地呼喊着,即使他們已經意識到了殘酷的現實
他們已經是天工僅剩的建築師
漸漸的,看起來像是放棄了,三人不再繼續呼喚,而是沉默着,圍在死去的副會長身側。
眼尖的元媛源無意間瞥見皇無極的手指輕輕顫了顫。
在最後三位天工速建不可置信的眼神下,他慢慢睜開了眼睛,右手向上一掰,折斷衣袖上的箭矢。
“副會長您”
一位速建師感覺脊背上有些寒冷。
哪有人被一箭穿心還活着的
但他僅僅是無聲地掃視了天工最後的人員一眼,長嘆一口氣。
“謝謝”
抽出胸口的箭矢,三人這才發現,箭尖處是一隻奄奄一息的白色鸚鵡。
鋒利的箭頭穿透了護在他心口前的鳳千尋,因此僅僅深陷進去半寸不到。
“會長走了我留着也沒什麼意義”
鳳千尋氣若游絲,躺在他的掌心裏,小嘴一張一合,艱難地吐氣:
“求求你照顧好天工
“可惜了我還沒喫到你喂的糖呢”
這話剛落,皇無極的目光便黯了黯,從衣袖中拿出一小塊,準備了很久,卻在此刻帶着紅色的白糖,喂進了鳳千尋的嘴中。
“你的糖比他的甜呢”
感覺到意識越來越模糊的白鸚鵡仍然拼了命地吞嚥着,欣慰地閉上了雙目,滾落一滴熱淚:
“別忘了那隻成天亂跑的小千尋哦不然做鬼,我也要來找你們的”
“嘎吱”
白煙散去,一根帶血的白色羽毛靜靜躺落在皇無極的手心,伴隨着五指的併攏輕輕捲曲於一起
“咯吱”
第二波箭雨,悄悄地在暗中和籌劃完畢
“咻”
象徵死亡的破空聲再度撕裂雲霄,落入牆院,不分敵我地掃蕩剩餘殘留在外的生靈。
面對漫天寒芒,陸北羽緊緊地抱起身子越來越冷的凌曉春,決絕地背對冷風,竭盡全力,奔向城主府開啓的大門。
但散去了速度藥水的加持,起身,回頭,邁步,這平常看似短暫的動作,到了箭矢之下卻是慢如龜速。
“啪”
“撲通”
若非關鍵時刻,背後有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狠狠撞擊在他的背上,令陸北羽趔趄一步直接摔進門裏,恐怕他的下場便要和那些屍體一樣,成爲活脫脫的刺蝟一隻。
“嘶”
堅硬的地板磕痛了他的傷口,可他依舊死死地攥着手裏的銀鏈,抱着懷裏的凌曉春。
“小蒼雲小蒼雲”
箭矢落在他咫尺之遙的地面上,猛地回憶起來巡視口袋,卻發現鸚鵡不知何去何蹤。
回憶起剛纔突然被撞了一把的奇異感受,陸北羽心裏一寒,頓時朝着門口放聲大吼。
門檻之下,一個翠色的毛團艱難地用翅膀撐着地面,回頭看了看插在自己左翼上的箭桿,無助,可憐的眼神投入門內,撕扯着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內心。
“大懶蟲,蒼雲就靠你啦。”
小鸚鵡看着門內安全了的陸北羽,嘻嘻一笑,眼角有好像鑽石般璀璨的液體滑落:
“我去陪會長了哦,他一個人走暗道,沒準會害怕的呢”
“你放心好啦,就算這樣,我肯定不會拋下你滴,腳踏兩條船也不是不行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