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景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她卷長的睫毛,隨着眨眼的動作輕輕顫抖。
前額,鼻樑,下巴,脖頸,連成一道優美的弧形。
曼珠沙華的根,開出罌粟一樣花——縱使外表如何美豔,也改變不了帶毒的本質。
所以,男人的驚豔只在一瞬間,很快便被平靜所取代。
如果瞭解宋景的人就會知道,這樣的不動聲色已經是防備狀態。
“找我有事?”男人淡淡開口,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在逗弄一隻寵物。
沈婠轉身,與他面對面。
這時她垂放於身側的另一隻手,無可避免暴露在男人眼前。
只見雪白的肌膚上,一道鮮紅的傷口自臂彎開始,蜿蜒到手腕處,保守估計也有十來釐米。
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傷,此刻還滲着血珠。
而沈婠卻彷彿感覺不到痛,表情淡然,目光沉靜,就這樣定定望向宋景,無悲無喜。
男人眉心稍緊:“你的手……”
沈婠:“自己劃的。”
一旁阿狸小聲開口:“我也在場。”
宋景懂了,回想自己手臂上被劃的那一道,無論位置,還是長度,都跟沈婠現在的相差無幾。
那麼,阿狸爲什麼會替她傳話,就不難猜了。
這個女人在用自己作投名狀!
讓阿狸消氣的同時,也順便博取同情。
宋景掃過她手臂上鮮紅的血痕,許是膚色過於白皙,襯托對比之下愈顯可怖。
就像白色畫布上,被人惡意塗鴉。
呵……
自己劃的?
也虧她下得了手!
“阿狸,學着點。”宋景音色冷冽了幾分。
女人垂眸。
“對自己狠,纔是真的狠。這可比你那些訓練課程生動得多。”
“是。”
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沈婠卻不見絲毫被冒犯的惱怒或羞窘。
她像一片深海,沉邃無波。
宋景沒有從她臉上看到自己想要的情緒,頓覺失望。
但接踵而至的,卻是更大的興味與探究欲:“走吧,裏面談。”
三人進入會客廳。
宋景坐在沙發上,阿狸靜靜站到他身後,以守衛的姿態。
沈婠則立於廳中。
二對一,優勢明顯。
即便如此,沈婠也沒有絲毫畏懼退縮之意,下頜微揚,脊背挺直。
“找我什麼事?”宋景沉聲開口,無論坐姿,還是神態,都透出一股漫不經心的閒散。
“想問二爺借點東西。”
“什麼東西?”
“一架直升機和一個有經驗的飛行員。”
男人挑眉,表情微詫:“你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有用。”
具體怎麼個“有用”法兒卻絕口不提。
宋景:“你確定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沈婠:“您看我的樣子像在看玩笑嗎?”
男人凌厲的目光再次掃過她受傷的手臂:“……不像。可我憑什麼答應你?”
宋景無甚興趣,懶洋洋開口:“你要的這些東西,老六隨時都能給,又何必找上我?”
沈婠輕笑:“如果權捍霆點頭,您覺得我還會出現在這裏嗎?”
“這麼說,老六拒絕了?”
沈婠緊抿着脣瓣,不說話,眼中似有一抹難堪閃過。
宋景將那一絲情緒捕捉個正着:“吵架了?”
她脣抿得更緊。
“說說看,你要這些東西準備做什麼?”
“我說了,你就借?”
“看心情。但不說,一定不借。我宋景雖然不缺那一架飛機,但也不是冤大頭。誰知道你借了我的東西去幹什麼壞事?萬一闖了禍,誰來背這口鍋?”
沈婠早就料到不會這麼順利。
她咬了咬脣,端出合適的表情:“權捍霆在南海買了一座島,取名萊卡。我幾次提出上島,他都以各種藉口推脫。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聽人說,那上面藏着一個銷金窟,是他的後宮,蒐羅了世界各地的美人……”
權捍霆蒐羅美人?
宋景第一反應:怎麼可能?
印象中那就是根不開竅的棒槌!合金都沒他剛!
別說開後宮,在沈婠之前,權捍霆估計連女人都沒碰過!
等等……
萊卡島?
宋景垂眸,斂下眼中厲芒,若沈婠口中的銷金窟不是蒐羅美女的後宮,那會不會是貯藏重要物資的倉庫?
前段時間,他有一批走水路的貨莫名其妙失蹤,不是沒有懷疑過權捍霆,而是半點指向他的蛛絲馬跡都沒查到。
而那些東西,全都裝在大型集裝箱裏,如果被劫,或是被搶,按理說只要送上岸,進行了路運轉移,那麼監控一定多多少少都拍到一些。
可事實上,什麼都沒有。
那批貨就像在海上憑空消失了一樣。
宋景之前怎麼都想不通,實實在在的東西怎麼會說不見就不見,可如果那批貨根本沒有離開海域,而是被藏在島上……
拳頭驀地收緊,好你個權捍霆,幾年不見越發長進了,居然玩兒“燈下黑”那套!
很好!
宋景胸口怒氣翻涌,但擡眼瞬間,一切都歸於平寂,讓人察覺不出任何端倪。
“說說你的計劃。”
沈婠壓抑着憤怒:“我打算瞞着權捍霆上島一探究竟,如果他真的給我頭上染了綠,我就……”
男人挑眉:“如何?”
她目光一狠:“踹了他,再找別的狗!”
“哈哈哈……”宋景大笑,“好!東西可以借給你,但爺從來不是慈善家。”
沈婠挑眉,靜待下文。
“租賃得付租金,借錢也要給利息。”
這是在談條件,要報酬。
妥妥的商人嘴臉。
沈婠索性直接問他:“二爺想要什麼?”
宋景環顧四周,目光輕飄飄落到一旁的賭桌上:“會玩德州撲克嗎?”
“會一點。”
“那也應該知道什麼叫bluff。”
沈婠點頭。
bluff,虛張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