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亦煙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此時，國外。
醫院裏。
霍景堯坐在醫生辦公室的椅子上，架着二郎腿，神色淡漠。
醫生們在用法語交流，偶爾會出現幾個英語單詞。
他只聽得懂那幾個單詞，其他的，一概不知。
許醫生面色凝重。
其他幾位外國醫生，也時不時的打量他一眼。
霍景堯已經從這樣的氣氛裏，感受到了，情況並不容可觀。
他什麼都沒說，從頭到尾都保持着沉默。
直到最後，許醫生側頭看着他：“霍先生，您的病處於前期，我們以治療爲主，理療爲輔。具體方案，需要再商討。”
“可以。”霍景堯回答，“我只有一個要求。”
“您說。”
“我不住院。”
許醫生回答道：“霍先生，您需要按時服用藥物，配合治療。理療的話，您需要到醫院來。時間不會太久，您完成就可以走。”
他點了一下頭。
坐得實在太久太難受，霍景堯起身：“我出去一下。”
國外的專家醫生看了他一眼，又繼續用法語嘰裏咕嚕的說着什麼。
旁邊就是吸菸室。
霍景堯走進去，點了根菸，站在窗邊，沉默的抽着。
這個時候，他明白，自己的情況，不適合要孩子了。
什麼備孕……
上天真的是在給他開一個莫大的玩笑。
在他得了漸凍症的情況下，就算醫生說，適合要孩子，他也不敢冒這個風險。
萬一呢？
如果賭贏了，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那就好。
如果賭輸了，生下來就有其他的先天性疾病，那又該怎麼辦？
到最後，只有雲亦煙一個人照顧孩子。
他怎麼忍心讓她承受這份痛苦。
抽了兩根菸，霍景堯回到辦公室，醫生們已經討論完了。
許醫生走到他身邊：“霍先生，明天后天需要您配合，再做一些檢查。”
“做完檢查就可以回國麼？”
“是的。”
霍景堯頓了頓：“我這個病，最後都會死，是嗎？”
許醫生回答：“霍先生，沒有治癒的先例，但也沒有說……嗯，總之很複雜。以您的情況和條件，好好的調養着，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也就是說，砸錢養着，苟延殘喘。”
“您樂觀一些。”許醫生看着他，“情緒在某種層度上，也會影響到身體的。積極樂觀的心態，更有助於恢復。”
“積極？樂觀？”霍景堯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淡笑兩聲，“心態可以戰勝病魔？”
許醫生一時啞口無言。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霍景堯開口，“儘快吧，我要回國，不能久留。”
“好。”
許醫生是京城醫院的主任醫師，很有權威，年過五十，頭髮卻還是一片青黑，保養得十分得當。
看着霍景堯的態度，他嘆了口氣：“爲了您太太，霍先生，我想，您也要好好的撐過去。”
“我太太……”
一想到雲亦煙，霍景堯的心，又柔軟又堅硬，又甜蜜又辛酸。
如果沒有他，她該怎麼辦。
他也活不下去。
怎麼辦，該怎麼辦……
“老許，”霍景堯微微嘆氣，“我該怎麼安置好她。”
“霍先生……”
“讓她知道我的病情，陪着我一起嗎？”霍景堯問，“還是，推開她，讓她重新開始她的生活，不要再留在我身邊，不要再承受這些無謂的痛苦。”
許醫生十分錯愕，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想法。
霍先生和霍太太，一直都是十分恩愛的啊！
“一個人失望，比兩個人失望要好，對吧。”霍景堯又說道，“她那麼好，會有很多男人願意對她好，給她幸福的。我，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許醫生聽。
他的心裏有一把天秤，在左右搖擺。
一邊是放手，推開她。
一邊是抓緊，留住她。
霍景堯不知道該選哪個。
回到酒店之後，他坐在電腦面前，打開搜索網頁，靜坐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敲下了三個字——
“漸凍症”。
下面出來一排的詞條。
這是霍景堯第一次從醫生以外的渠道，去了解這個病。
現實已經如此殘酷了，他不得不擺正心態，面對，不能再逃避了。
每瀏覽一個網頁，霍景堯的心，便涼上幾分。
………
三天後。
京城一品。
雲亦煙起牀，和往常一樣，刷牙洗臉。
在刷牙的時候，她有些乾嘔。
不知道怎麼回事，牙膏也是一直用着的。
她匆匆的喝水漱了一幾下，壓下這種感覺，去了餐廳。
“太太，”張嫂說，“今天做了小米粥和南瓜餅，還有蒸餃和魚丸，您快趁熱喫喫。”
“好。”
雲亦煙坐下，慢慢吃了起來。
小米粥清甜，餃子的肉鮮嫩多汁，味道不錯，張嫂的手藝一直都是相當好的。
只是南瓜餅略微有些油膩。
雲亦煙咬了一口，想吐掉，但是張嫂就在旁邊，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吐掉。
於是，她就多喝了兩口粥，用清甜把這膩味給壓下去，然後嚥下了。
“我一個人，少做些，”雲亦煙說，“我也喫不完。”
“霍先生交代過，喫不完沒關係，多一些，您每樣喫一口，這樣的話營養豐富又全面。”
提起這個名字，雲亦煙有些恍惚。
三天了。
霍景堯已經離開三天了。
雲亦煙都想不起，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有時候，從睡夢中驚醒，她會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就已經淚流滿面。
枕頭都打溼了一片。
雲亦煙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她也沒做什麼夢，值得如此的傷心。
嫁給霍景堯這些日子，她的改變真的是太大了。
變脆弱，變無助，變得患得患失。
深吸一口氣，雲亦煙淡淡的“嗯”了一聲：“他向來是想得比我周到的。”
勉強的吃了好幾口東西，她放下筷子。
就在這個時候，門鎖咔嚓一聲輕響。
緊接着，霍景堯推開門，走了進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
雲亦煙有些發懵，沒想到霍景堯會在這個時候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