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亦煙像個小老太婆一樣,絮絮叨叨的說着。
霍景堯大概是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也聽到了她的話,眼睫輕微的顫動了兩下。
他薄脣微啓,呢喃出她的名字:“……亦煙,亦煙。”
“我在。”雲亦煙探出半個身子,俯身湊到他的面前,“霍景堯,我在這裏。”
“亦煙,亦煙,”霍景堯說,“對……對不起,亦煙……”
她一怔,沒想到他會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
她攥緊了他的手。
他也知道,他的所作所爲,多麼傷害她麼。
那爲什麼,不及時止損呢。
在她一次又一次的給他機會的時候,他怎麼不知道回頭是岸。
“我是雲亦煙,我在,”雲亦煙在他耳邊,堅定地說道,“你的道歉,我聽到了。霍景堯,不要再夢見我了,也不要再被愧疚纏繞着了。你要做的,是好起來。”
說完,她直起身,抽回自己的手。
她纔剛離開霍景堯的手背,他忽然伸手,一把精準的抓住了。
指甲劃過她手背的皮膚,留下一道劃痕。
雲亦煙一怔,擡眼看去。
正好……她和霍景堯,四目相對。
他醒了。
霍景堯突然醒來,這是讓雲亦煙措手不及的。
但,她早就想過這個可能性。
所以,短暫的慌亂之後,雲亦煙鎮定下來。
甚至,她還能夠保持者得體的笑容。
“醒了?”雲亦煙說道,“可以鬆手了吧?你抓得我好疼。”
霍景堯的眼睛還是直勾勾的望着她,但是手上的力道,卻慢慢的鬆掉。
雲亦煙見狀,抽回了自己的手。
可是,她的手纔剛落在自己的膝蓋上,霍景堯卻支起上半身,又一把抓住了。
“你……你是雲亦煙?”他的聲音十分嘶啞,聽着都難受,“是你?”
“能頂着這張臉的,除了我,還有誰?”她反問,“還有誰跟我長得很像麼?還是,照着我的樣子,去整容了?”
霍景堯盯着她好幾秒。
他的手不輕不重的在她手背上,按壓了好幾下。
皮膚光滑,有彈性,這不是夢。
這是真實的手感。
霍景堯的表情,慢慢的變得平淡,甚至是冷漠。
他驟然鬆開手,毫無徵兆,雲亦煙都沒有反應過來,手就這麼的掉落在病牀上,指骨磕到了牀沿的鐵板,鑽心的疼痛傳來。
她無意識的蹙起了眉尖,嘶了一聲。
霍景堯也想到了什麼,可是,他不爲所動。
“你怎麼來了。”他說,“你不是辭職,離開京城了麼。”
“我能走,我也能回啊。”雲亦煙收回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裏,手指摩挲着剛剛撞疼的指骨,“京城又不是你家,而且,我是自由的,想來就來,想回就回唄。”
霍景堯繃着一張臉:“那,誰... “那,誰讓你到我這裏來的。”
“我自己要來的。”
雲亦煙往椅背上一靠:“你別裝出這麼一副高冷厭惡的樣子。霍景堯,我來的時候,你正好在睡夢中喊我的名字。親耳聽到的,你想賴都賴不掉。”
他皺着眉,似乎是惱恨子,卻又無可奈何。
“你聽錯了。”想了想,霍景堯出聲,“我喊的是雲含影。”
“雲含影和雲亦煙,除了姓是一樣的,字的讀音都不同。我是耳背到什麼程度,纔會聽岔?”
霍景堯卻十分堅決:“你就是聽岔了。”
“好吧,我只後悔,剛剛沒有錄下來。不然的話,錄音一放……”
“說吧,”他不想再聽下去,打斷她的話,“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沒事啊,就看看你。”
霍景堯的眼裏燃起一絲絲的光,但很快又被滅掉:“看我?你最不想看到的人,不就是我嗎?”
“話是這麼說啦。”雲亦煙挑眉,“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念及舊情,聽說你病了,還是本着往日情分,來看看你。”
“小病而已。”
“你也很厲害啊,霍景堯,一個小小的感冒,能夠反反覆覆,到了住院的地步。怎麼,女人太多,腎虛了?”
他看了她一眼:“原來,你是過來幸災樂禍的。”
“不是。”雲亦煙正色道,“是真的來看你。也真的聽到了,他們所說的,你在夢中喊我的名字。說實話,我心裏挺爽的。”
霍景堯的臉色微微沉了沉。
一是因爲朋友們的多嘴。
二來,他並不希望被雲亦煙聽到。
“霍景堯,我雲亦煙就算是和你離了婚,在你的心底,在你的潛意識裏,依然是你念念不忘的人。”她下巴一擡,神情語氣裏都是滿滿的驕傲,“除了我以外,再也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在你心裏佔據這樣的位置。”
霍景堯還是沉默。
“你記住了,世人萬千,再難遇我。”
他擡眼,望向她驕傲的眼神裏:“這句話,我也同樣送給你。雲亦煙,世人萬千,你也再難遇我。哪怕,你回過頭去找聶銘,他也給不了,我給你的那種感覺。否則,當年,你早就和他結婚了,而不是一直拖着談戀愛,遲遲不談婚論嫁。”
“可我放下你了。”
“你沒有。”霍景堯當即反駁,“放下了,你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雲亦煙問道:“我來,不是因爲我心裏有你。而是爲了跟自己和解。”
“什麼意思?”
“放不下你,纔會不來看你。霍景堯,我就是因爲放下你,所以可以坦坦蕩蕩的和你見面。還有,促成我來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爲我做了一個噩夢。”
他淡淡問道:“什麼噩夢?”
“夢見,我參加了你的葬禮。”雲亦煙如實說道,“我不清楚爲什麼會做一個這樣的夢。也許,是那天傅君臨到村子裏來,說的那一番話,記在了我的心裏。”
霍景堯遮掩在白色被子下的手,早已經攥成了拳頭。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葬禮……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