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美人，如斯美景。
蕭皇后原本的怒火在此美景之下也消散了幾分，身後的李凝玉卻是雙目一冷。
傳承數萬年的世家女子，果然不凡。
崔明英皓腕覆紗，輕舉着一卷書冊在看着，直到蕭皇后等人到了閣樓入口，方纔一擡眼。
隨即巧笑嫣然地道：
“皇后娘娘來了，請坐吧。”
甚至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仿若她纔是皇后。
蕭皇后沒有說話，踏着步子進了閣樓，卻也沒有應崔明英的邀請坐在另一臥榻之上。
而是緩慢走向對着崔明英的閣樓的一角，在欄邊站立，看着樓下錦瑟，望着天邊浮雲。
良久，才背對着崔明英緩緩開口道：
“明英，你嫁給陛下已經十五年了吧？”
崔明英眼神一閃，放下手中書冊，揮了揮手，伺候的宮女太監盡皆退出閣樓。
自己則是躺靠在榻上，微仰着頭眼神幽幽地看着樓頂，嬌媚卻略低沉的聲音響起。
“確切來說，十五年三個月零二十一天，那個時候，他還不是皇帝呢。”
“那你也應該知道，他是真心待你的。”
蕭皇后轉過身來，靜靜地看着崔明英，接着說道：
“但你卻背叛了他。”
眼中有痛惜，聲音中卻充滿了憤怒的寒意。
崔明英似無所覺，就那麼仰躺着，閉上了雙眼，眼角有晶瑩滑落，聲音也變得虛弱。
“蕭玉華，其實我很羨慕也很嫉妒你，你生於皇家，卻從小受盡寵愛，無憂無慮，一顆赤子之心，鉛華不染，所以你能全心全意地愛着陛下。”
說完，便沉默着，蕭皇后，亦是蕭玉華也沉默着。
又似乎過了很久，崔明英才繼續說道：
“而我，作爲世家子女，與你不同，我從小就被教授事故人情，就被教授守護家族之榮耀，爲了家族，必要時可以犧牲一切。當年嫁入晉王府就是一樁利益的聯姻，我本沒有什麼期盼，但陛下英才蓋世，又有男兒柔情，相處之下，我終也是愛上了他。”
“我也曾幻想過，某一日爲陛下擋下刀劍，死於他懷中，這樣的話或許纔算是最好的結局。因爲世家與皇權天然對立，以陛下的雄偉之才，必不與世家共存，兩者之間終有一戰，而我不可能放棄家族。”
蕭皇后沒有說話，她能感受到崔明英心中的真情，也能感受到她內心的煎熬和悲傷。
崔明英偏過頭，牽扯起嘴角帶着勉強而僵硬的一絲笑容，對着蕭皇后道：
“從他坐上皇位那一天起，我就知道終會有這麼一天到來。放心吧，我不會自殺，爲家族，我已經盡了最後的能力，餘下的日子，我活着對他來說也能廢物利用一下。幫我告訴他：愛上他，我無悔，背叛他，我也不悔。”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唯有這最後一句，她說的很清楚，也很堅定，眼角的淚也已不再流下。
蕭玉華沒有說話，但眼中的憤怒與冷意終是消失了，同樣作爲一個女人，她懂得崔明英的感受，所以她無法硬氣心腸去責備這樣一個女人。
常常嘆了口氣，看着閉眼安靜躺着的崔明英，她輕柔地說道：
“放心吧，我會帶給他！”
提步出了閣樓，穿過一段走廊，蕭皇后又轉首看向靜躺於閣樓中的那個身影，那裏安靜，卻充滿悲傷。
出了明夷殿，厚重的殿門重新關上，富麗堂皇的貴妃宮殿與外界隔成了兩個世界，蕭皇后回頭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情緒有些低落，纔對一直在她身側的李凝玉道：
“凝玉，這裏的事你處理吧，我，去找陛下。”
李凝玉看着她低落的情緒，知她最重情誼，與這嫺貴妃相處十幾年也極爲融洽，陡然間發生這樣的事情，對於性子善良的她着實刺激比較大。
蕭皇后離去後，李凝玉便轉身對身邊一位女將道：
“傳令，除嫺貴妃極其女官外，明夷殿所有宮人全部押往永夜巷。”
“是，總領！”
勤政殿。
隋帝楊廣捏着硃紅御筆正在沉眉批示着一摞一摞的奏章，楊振玉在一側伺候。
殿外有輕微的聲音響起，楊振玉一皺眉，看了看心無旁騖的楊廣，一個眼神，門口處的一個小太監輕掂着腳尖走到他身側站定。
他則輕着腳步出了房間。
老遠，便看見蕭皇后一臉沉悶地在殿門處小步踩動着，但卻未發出大的聲響。
楊振玉心底一笑，作爲伺候楊廣幾十年的老傢伙，他哪能不知陛下跟這位皇后娘娘之間的深厚情誼。
幾個大步走到蕭皇后跟前，行了一禮，笑着道：
“皇后娘娘，您今兒怎麼有空來這勤政殿了，陛下正在批示奏章，可能還得好一會兒才能完。”
話雖婉轉，但蕭玉華卻也聽的出其中意思，楊廣現在沒空，她還是回去等等比較好。
但是，嫺貴妃的事情，不能等。
定下心神，正色嚴肅地看着楊振玉，道：
“不行，我得現在就見陛下。”
說完，也不再等待，提步就往裏走去。
楊振玉一愣，卻是慢了一步，這皇后娘娘從來都是明事明理，絕不會隨着性子給楊廣添麻煩的啊，今兒是怎麼了？
“誒，皇后娘娘，您等等，您等等啊，我先去跟陛下說一聲啊。”
這宮廷之中，若非緊急情況，是不可使用輕功的，更別說蕭皇后也並非那不通武功的柔弱女子。
所以，楊振玉哪追得上，就算追得上，他也不會幹這樣的事情，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位皇后在楊廣心中的地位，發聲阻止也只是因爲宮廷規矩使然，是其職責所在。
待他追上時，蕭皇后已經進入了楊廣批閱奏章的書房當中。
若是別的人這樣衝進來，早被楊廣命人拖下去砍了。
但是對着蕭皇后，楊廣卻是真心寵溺到了極點。
擡起批閱奏章的眼神，見是蕭皇后，楊廣也微微一愣，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王朝鐵律，而蕭皇后也一向做的很好，從來不會做冒然闖入勤政殿這樣的事情。
所以，楊廣對蕭皇后來這裏的原因很疑惑，放下御筆，看向蕭皇后，笑着道：
“玉華，說說看，誰惹朕的皇后不開心了，看朕不收拾他！”
此話一出，原本情緒有些低落，心有幾分忐忑的蕭皇后立時沒繃住臉皮，鼻尖一皺，莞爾笑了起來。
一時間，滿室芳華，連空氣也變得美了起來，楊廣更是笑得更加溫柔，起身出了堆滿奏章的書桌，走到蕭皇后跟前握住她的皓白柔胰，柔聲道：
“怎麼了，給我說說，很少見你這麼不開心。”
在楊廣面前，蕭皇后始終變得如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微微皺了皺嬌巧的瓊鼻，輕歪甄首，順勢靠在楊廣身上，眼神怯怯弱弱地看着楊廣這位天下至尊，此刻卻如一普通丈夫寵溺着她的男人，細聲道：
“廣，我把明夷殿封了。”
楊廣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摟正蕭皇后，正色道：
“玉華，出什麼事了，告訴我。”
對於蕭玉華，他不會有絲毫懷疑，如果說這天下有誰值得他付出生命的話，那也唯有他這位摯愛的皇后蕭玉華一人。
蕭玉華站直身體，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
“鳳衛抓住了一個犯禁的太監，是明夷殿的，從那太監身上搜出了要送給崔氏家主的密信，我看了密信之後便讓凝玉帶着鳳衛去了明夷殿，明英也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