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聲鐘鳴過後,當地的教士和修女們穿着素潔的白色長袍,慣常沿着街道,依序點起戶外的聖燈,將主要的城市區以明晃晃的黃色光芒沐浴。
大致,是夜了。
“老師,這樣……應該夠了吧?”他詢問道,用的是通用語。由於從沒親手做過麪包,他實在不知道做一個麪包要用多少小麥粉——但這樣,應該也夠三四天的份了。
披着粗麻布制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提着裝滿小麥粉、糖和雞蛋的籃子,雖然談不上刻意,但彌斯現在的樣子看上去着實就是貼近普通市民的完美僞裝了。
“夠了,回去吧。”
澤文似乎並沒有在他籃子裏裝的東西上投以多少注意,只是很隨意地回答。
“剛纔我走過來的時候,那邊似乎在發生着什麼呢……不用去看看嗎,老師?”彌斯報告着自己看到的可能的異常。既然是任務,對周邊的變化他還是留了不少注意的,他也希望能多少幫上老師的忙。
事實上,就在他們的面前,他就能看見一批人流正聚集向剛纔的地方。那裏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的。
“你想去?”澤文如此反問,並沒有顯示出多少興趣——看來那應該和任務不會有多大的關係。
“嗯……”
他還在猶豫着,一羣大致六七歲的男孩子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他們與正在街邊點燈的那位年輕的修女姐姐依次打過了招呼,然後風風火火地朝着人羣聚集的方向大步狂奔而來。
“快點!快點啊!快來不及了,麥基(aeggy)!!要沒有位置了!!!”
“咱們可不等你了!”
“蠢肥子,每次都拖咱後腿!別管他了!!”
“……等等……呼!!不行了!”眼看要被同伴拋下,那個名爲麥基的孩子顯然有些着急。但着急並沒有任何用處,他的身材顯然有些發福,勉強要趕上他的同伴讓他力不能支。
終於,他實在跑不動了,只能停下來,喫力地撐着膝蓋,大口地吐着粗氣,面部煞白,活像是上了岸的魚。
正巧,他就停在彌斯的身邊。
“孩子,你的名字是叫麥基吧?”彌斯試着朝他搭話。
“……是……是……”小胖子激烈地喘着大氣回答。
“你知道那邊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邊?發生什麼?我不知道啊?……”小胖子一臉茫然。
“你們不是正往那邊趕嗎?那兒是進行着什麼重要的集會嗎?”
“……噢,你說這個啊。是故事劇啦,故事劇!如果不趕緊的話就佔不到好位置了!”
“什麼樣的故事劇?好像很有意思的樣子!”彌斯止不住地露出了像孩子一樣興奮的表情。
“騎士故事啦!很帥氣的那種!!啊!!!——要趕不上了!!!該死!!”
“騎士?哪位騎士?第一皇帝嗎?還是‘聖鷹’卡維寧大人?或者是傑米爾·‘主之杖’·提勒(jair‘tilletova’tiller)大人的故事?!”久違地提起歷代的英雄聖騎士,彌斯依然是如數家珍。
“傑米爾……什麼……那是誰??”
“不知道。”小胖子很老實地回答。
“那……是哪位騎士的故事?”彌斯撓了撓頭,“啊,我明白了,只是騎士而已,不是聖騎士?”
“是聖騎士哦,還是現在活着的聖騎士。”
“活着的?!”
“是啊!就是風暴騎士團的雷·蘭吉爾·澤文大人的故事!”
“什麼?!!!”彌斯差點直接蹦了起來。
“……是啊,你那麼激動幹什麼?”小胖子皺起眉頭捂起耳朵,這位哥哥看起來是個奇怪的傢伙。
“……沒,沒什麼。”
彌斯回過頭,徵求似的望向老師那張毫無波瀾的臉,“老師……要不要去看看?”
“我沒有興趣。”
澤文瞟了他一眼,對上彌斯和那小胖子充滿期待的眼神,“你實在要去的話,隨你喜歡吧。”
“噢!!!——能看見!能看見!!哇哦!!!——好棒!!!”
從人羣的中間探出來一個肥嘟嘟的小腦袋。他似乎正蹲在什麼人的肩膀上。
“消停點,小胖墩!規矩地給我坐好,別跺腳!!”
“大哥哥你的力氣好大!太——厲害了!——誒,這是什麼東西?!啊,拿下來了……”
“別碰辮子上的環!!!”
“……哇!對不起!!我馬上扣回去!!!”
彌斯嘆了口氣,雖然提着籃子的他也還是費勁擠到了比較中間的位置,但他前面的人依舊很多。儘管他也挺直了腰板,讓麥基能夠看得很舒服,但對於他自己來說,前面那攢動的腦袋海還是阻擋了他大部分的視線,只允許他看見舞臺的一小部分。
那似乎是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簡陋木臺,如果是演舞臺劇的話這樣就夠了。
雖然在穆尼安德特喝酒的時候,彌斯也看過不少舞臺劇——大多數是高雅的古語歌劇,也有一些更爲晦澀的詩劇。事實上,用古語寫成的詩劇並不對大多數醉漢的胃口,只有像怒勒·祖爾薩寧大人那樣的受過良好教育的騎士才能懂得欣賞;歌劇好歹還有旋律,但詩劇……對大多數人來說不僅無法理解,而且也調動不起任何感情。於是詩劇在酒館裏也漸漸地少了,怒勒大人對此也頗有微詞,但並沒有什麼辦法。
不過,單純的故事劇——用通用語大白話的敘述配上表演,這彌斯還是第一次見到。
“居然能吸引這麼多人啊……”他不禁感嘆道。
“噢,來了來了!”
“什麼來了?”
麥基還沒來得及回答彌斯的問題,人羣卻突然沸騰起來——似乎有什麼人已經登上了舞臺。
“美麗的梅茜亞斯,以及梅茜亞斯美麗的人民們,我——來自費蘭多卡薩的瑞奧勒斯德納(ral’resdena),衷心感謝諸位的捧場!”
彌斯看不見那傢伙的臉。但可以聽出來,對於登臺演出,那位名叫瑞奧勒斯德納的吟遊詩人似乎相當熟練。不,嚴格說來,他甚至還不能算是吟遊詩人。——能以古語寫詩的才能算作詩人,而彌斯並不知道這傢伙會不會寫詩。
就叫他“假詩人”好了。
“而且是來自費蘭多卡薩的傢伙……正好和老師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