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怎麼着?!趕緊回去…務必要把屋裏那位以刻薄聞名於世的太歲伺候圓滿了唄!”一想到阮秋已穩穩妥妥地跟着個體面男人去羅利見老東家…吳世昌便就釋然地邁開分外輕盈的步子,四平八穩地往回返!
“哎!吳胖子!你休想將遭罪的差事兒都推卸給我一人扛着!”
“哎!陸猴子!你活該的!送茶葉過來時不查驗仔細點兒,捅這麼大婁子連帶着我也跟着被那太歲數落了祖宗八代呢!如今你還要我怎樣?!一塊茶餅而已!你跪地一努嘴兒,嚼巴嚼巴嚥下肚便是了!”
“你!你當我真沒查驗仔細嗎?!”四下無人,一片祥和!於是,陸猴子滋溜溜地滑到吳胖子的耳朵根兒,沉聲道,“我啊…是個多麼小心謹慎的人,別人不知就罷了…你我相交多年,不言而喻了!”陸閒庭挑着茂盛乖順的眉,眯起小眼睛乜着吳世昌,見其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方纔撅圓了一張巧嘴巴,繼續深入道,“起先…阮小姐…分明是準備與鐸爺、亮少爺同回羅利的…誰知臨行時忽然悟出了什麼似得就改了期…一整夜啊!她把自己關在睿茗齋裏清點茶葉存,對照着茶葉生意的明細賬一點點兒獨自捋順着…細緻得像是在查那些足可讓我捲鋪蓋走人的蠅營狗苟!”
“那你就沒挨上去聞聞探探?!你是多麼精的人物?!”
“咱們再精也是老了枯了!加上本就沒讀幾年正經…道行再深也是看不到上界溝壑的!”
“那你是承認比不得我家秋兒了!”老吳開懷而得意地笑起來!
“嘖嘖!也不顧及點兒老皮老臉!還‘我家秋兒’?!捱得上嗎你?!”陸猴子幽幽譏諷、試探着,指望能破什麼迷局似得…
“也是也是,呵呵…”誰知吳胖子並不較真兒,只是軟綿綿地笑起來,像是正攪和着一大罐子厚厚蜂蜜的大狗熊那般美滋滋地笑着…這笑,足讓心思縝密的舊友攫取出他與秋美人那些經歲月沉澱、累積的厚重交情!
“霍先生消消氣兒,慢走…再來…”兩人正沉思不前,卻聽滑嫩如鈴鐺的音色傳來…再就見機靈的小夥計小心跟隨着霍深川沉沉急急的步履,邊朝這邊走,邊使弄烏溜溜圓滾滾的大眼睛,分明在說——太歲真的是史無前例地寬宏大量起來了!
“到底是氣派達觀的大人物,終究是不會跟我們這些不足掛齒的小門小店一般見識的!”陸閒庭算定了時機,呵呵陪笑道。.biquge
“你們當我是爲了誰?!”豈料太歲登時啐罵道,“爲了你們這些世俗狗東西嗎?!”
“您是心疼自個兒親弟弟,想有意成全他愛慕美人之心…雖那美人是並不稱心的…但您還是不想讓深讓少爺難堪難過…於是,我們…便就跟着沾了光!”吳經理的聲音很低,很低,卻似乎低到上界人物的心坎兒裏去了!
吳經理目送出很遠,直到整個古色古香的大園子完全恢復了往時的沉着典雅貌,他方轉回頭,朝一旁垂頭喪氣的陸經理舒緩一笑,“我知你是故意讓我出彩兒的,你都找到可以養老的窩了…可我…仍在刀尖兒上行走啊…不找條後路是不行的!”於是,陸閒庭不由也笑了,搖着頭,嘆氣道,“我不如你…差得遠呢!但,看這情形…”他故意頓了頓,見天地祥和,縱橫安順,便咬住老友的大耳朵根兒,以極低極穩的音色道,“給太歲奉茶的那條泥鰍…最好趁着邱爺的殺網未張…滑了溜了吧!”兩人眼神跳躍着交匯,頃刻各自會意,進而釋然舒展,勾肩搭背地走去屋裏,身後不遠處,一條時寬時窄的溪,從遺世獨立的寂靜裏緩緩地游過去,鳴着撫慰人心的古歌…
“誰…布的局?!”邱爺撂了電話,喃喃自語間,正瞥見不遠處的一羣好勇鬥狠、老謀深算的上界人物們各使神通,此消彼長地揮杆爭領…談笑間,卻又是一團祥和融洽,完全看不出各自胸懷裏的驚濤駭浪!
看來…我邱爍泉的地盤兒…也不再固若金湯了!他立在原地,思悟感嘆…我…會不會成爲下一個汪玄墨?!狠了一輩子,卻死得那般窩囊,窩囊得如一團永遠理不清頭緒的亂麻,且因是自己選了風高雨急的殺人夜獨自駕車出去尋死…便怨不得閻王爺收他,所以,連報仇雪恨的機會都沒有!沒有!我,絕不容許自己那般窩囊!對!我可是有兒有女有孫子的!所以一定一定不會是他那個下場的!
“哎,泉弟!自個兒合計什麼呢?!既出來玩兒,便要撂下生意,只管盡興!”霍爺笑意盈盈,過來撫他瘦而窄的肩。
“州哥…你說,說實話!你心裏…是不是也怨我?!怨我好勇鬥狠,貪得無厭…怨我…”也許是那撫慰肩膀的大手太過溫暖,邱爺不知怎麼就脆弱起來,他喋喋不休,問個不停,完全不顧及一羣人皆停了下來,緩緩朝他這邊圍聚而來!
“沒有啊!絕沒有!”霍爺心上一疼,不禁在那顫抖的肩上狠捏了一把骨頭!“再說,怨恨頂什麼用?!死的活不了,破的圓不了,於事無補,何必再想!”說罷,他將嘟脣靠在邱爺的耳上,低聲道,“都看着呢!所以,就讓過去的過去吧!要緊的是別再錯了眼前當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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