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麼說。別用這話來拋棄我。若你真心愛我……”
彷彿緊閉的心扉驟然開啓,接納了一場吉凶莫測的愛情。
“不要哭了。馨兒。我們換一部搞笑片看看,如何?!”暮色輝煌的時辰,錚文決定關閉家庭影院系統。
“不。”文馨拭去滿臉的淚水,“馬上就大結局了,我答應你,往後再不看這種愛情悲劇片了。”
“行。”錚文只得繼續面無表情地陪看。
“失去你,我的心會像刀割一般的疼。”好假。男主念臺詞不夠走心啊。錚文忽然感覺這生離死別般的分手場面很搞笑。
“失去你,我的心會死掉。”更假!女主的眼睛裏一丁點兒愛意都沒有哎。他將視線移至哭成淚人的文馨,雖然相貌平平,但是在她那不斷涌出淚水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愛啊。那一瞬間,他的心是無比柔軟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夜,安安靜靜。看過了大結局的文馨,在廚房裏小心觀察着正於文火上熬煮的味厚滋補的湯鍋。
“我也覺得很對不起你……因爲我從來不曾投入地看一部愛情片。”他撫慰着她瘦弱的肩膀,輕聲道,“但看見你流淚,我心裏還是無法舒暢的。”
“我知道你並未愛上我……但你仍會娶我爲妻的,對嗎?”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很弱,眼睛也並沒有離開湯鍋。
“我倒是沒料到你會這麼想。”他笑了,聲音清淺迷人。事實上,的確如此。但他怎麼可能如實告知在愛裏清澈如水的她呢?!在愛裏,他是卑微而低俗的,所以永遠無法將她從聖潔的高臺上拽下來,哪怕只是一會兒的平起平坐,哪怕只是片刻譏諷——現實一點兒吧,寶貝兒。他想。
他決定去露臺透透氣,抽支菸。
“不許抽菸。”她的聲音很輕,卻極爲強勢。
“就一支。”
“一口也不行。傷口還沒有長好。”
“好吧。我的娘子。”他將煙和打火機放回原處。
“今天,有位佳人和另一位紳士在樓下轉悠……紳士是我堂哥文然——雖然他肯定希望我稱他蕭然……而那位絕色佳人,我想你得先把她妥善處理好,我們倆才能往結婚生子的方向繼續走下去吧。能做到嗎?”晚餐桌面上,文馨忽然變作沉穩老練的大家長,這又讓他倍感意外!
“我知道了。”他故意錯開了她的眸光。單純的女人厲害起來也蠻嚇人的!他想。
風雲哥還真是厲害,總能點中他的要害。她想。
“怎麼不喝湯?”過了一會兒,她歪着頭,審視擺在他面前的那碗飄着濃重中藥味道的苦湯。
“不想喝。”他皺了皺眉。
“酒那麼烈,煙那麼衝,你都可以陶醉地享用,這可是對身體有莫大好處的良藥啊,你反倒猶豫矯情起來了。”她湊到他旁邊,拿過骨瓷小湯匙,自他的湯碗裏舀了一勺藥湯,放到一個空碗裏,“我先幹了。”說罷便一仰脖子將良藥喝下肚。
“喂!”他愣住了,隨即拉下臉呵斥她,“真是胡鬧。”
“好苦。”她伸了伸舌頭,哭笑不得地說,“怪不得你不愛喝。”
“服了你了。”他單手拿起湯碗,慢慢緩緩地喝乾了一整碗。“以後別這樣了。”他朝她和緩地笑了笑,“有點兒怕了你了……若是結了婚,還得了?!”
“放心,等你好了,隨你自在。”她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又喝了一大口白水。也許,大多數於太平盛世下滋養而成的富家小姐,在聽完幽蘭之王的咋舌故事後,就會徹底斬斷命運莫名其妙賜予彼此的情感糾纏。不過,她的心卻在極短暫的時間裏做出了極不可思議的決定——永遠棲身於文郎之樹。
“別這麼說……珞珞。”他依然舉着電話,另一隻手開始按揉晴明穴,“但希望你能告訴我,令尊究竟在不在那座山頂莊園的城堡式別墅裏。”
“有區別嗎?在與不在,他和他的團隊成員都將被戚氏集團清除得不留一絲痕跡……不是嗎?!”
“珞珞,很多事,我無法解釋。你若信我,便需告知我實情。若不信,我也只能表示遺憾。”
“我信你,但信不過戚氏,因爲戚氏終究是你爹的!”
“我爹,已經很久不過問公司運營的事了。所以,現在,大體是我在掌控戚氏。想必這些,你和令尊皆是一清二楚的。”
電話兩端沉默了數秒。
那一頭忽然傳來答案,“他去瑞士療養了,就在萊蒙湖邊上的一家療養院。”
“謝謝你……珞珞。”
“你也知道,兩年前,我娘猝然離世,他經受了無以復加的打擊……如今,他雖然是七十四歲的老者了,但行動與思維卻依然敏捷出色,所以,我不希望戚氏僅憑一些小瑕疵就急不可耐地逼他放權走人。”
這一回,又換做風雲沉默不語了。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不要說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兩個人同時發聲,頃刻又都愣住了。
“珞珞,希望你能轉告令尊,儘快回來,做好交接工作。若他還想發揮餘熱,我也可以給他安排特別行政顧問這一職務。”他不得不運用心意已決的措辭,與此同時也想給周董事個臺階下。
“我知道了。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她頹唐傷感地嘆氣、緩和語氣,她顯然知道他的用意。
“我會盡力給他最大的尊重,當然,利益方面也會令他滿意……只是,還有些人,望他能幫忙勸退,悄無聲息地離開戚氏。”他十分清楚周澎湃做事強硬,心腸狠毒,手段高明,背景恐怖,能用金子與鞭子擺平一切不合規則的尖棱與利刺。
“嗯,我會一字不漏地轉達。”她切斷了電話。
這通電話對風雲來說,意義非凡!他覺得自己總算驅散了壓抑在胸口多日的疑雲。然而,一切會不會真的就此順利,尚未可知。
他起身下樓,走出別墅。一月份的天氣並不算冷,他擡頭觀察了一下躲在薄雲後面的月亮,步伐輕快地繞過古樸婉約的荷花池,穿過花香瀰漫的曲折小徑,去往花園後面的一小片密林。
“這麼晚了,風雲去那裏做什麼呢?”此時,戚爺立在臥房窗畔,好奇地看着心愛的兒子。
“大概只是像您一樣,失眠而已。”錦然的聲音如同甜美柔暖的春風,又蘊着毋庸置疑的忠誠與順從,“要不,我也陪您出去走走?”
戚爺思忖片刻,搖了搖頭,和善地笑道,“算了。睡吧。”但願,那個安然靜謐的地方能讓風雲逃離困頓、思維豁朗。他擡起頭,用向來犀利、沉穩、冷靜、堅毅的目光看着自薄雲後面探出頭來的月亮,暗暗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