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想爾灣的娘了?”
“您怎麼知道的?”
“我也是娘,自然懂得遠嫁在外的女兒的心情……雖然,我失掉了女兒,但是,我常常想,若她還在世上,大概就是你這個樣子的。”她仔仔細細地端詳着兒媳的臉,“一定是這個樣子的。”
“娘。”和婷不由自主地握住婆婆的手,感受一份柔軟而哀傷的溫度。“子熙姐姐應該不是我這樣的,因爲我不是很好的女兒……我總是惹我娘生氣,跟她對着幹,或者躲着她,逃避她。而我姐姐總是比我懂事,貼心,所以我想,您的子熙一定是像我姐姐那樣的乖女兒。”她慢慢坐起來,倚靠着牀頭,錦媛緊忙拿過一個柔軟厚實的靠背,給兒媳靠着。兩個人默默相望,眼中都有淚光。
“你在哪裏?”夜漸深了,風雲坐在書房裏,致電胥馳,“既然和婷不舒服,你這做丈夫的就該早點兒回家體恤太太。”
“我之所以娶她,就是因爲她很獨立,少有麻煩。”電話裏隱約傳出背景音樂,是后街男孩的**作as/long/as/you/love/……雖然孤獨一直是我的朋友,我仍願將我的生活交給你。人們說我發瘋,我盲目,毫不猶豫地賭上所有情感……
“我想,我知道你在哪裏。給你半小時,想辦法把菸酒氣散一散……然後,毅星會負責送你回家。”風雲切斷了電話,接着致電毅星開工。
接我回家?!就憑那個嬌滴滴的小白臉兒?!胥馳不以爲然,繼續喝他的酒。
“該回家了,親愛的。”瓷娃娃般白皙秀氣的毅星出現在海濱小鎮上的愉快酒吧,胥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親愛的?!操!”
“的確啊!我們什麼都操做過了,可現在呢?!你居然像個了無牽掛的單身漢似得跑到這裏喝酒、撩妹子?!”聲音高亢,底氣十足,酒吧裏的每一寸都被震得嗡嗡作響。
“你贏了。”魔王慢慢舉起雙手,恨恨地補充道,“我的心肝兒呀。”
歸途,兩個人都抑制住想要掐死對方的衝動,死守着沉默。
目的地剛到,胥馳就下了車,狠狠摔門離去,沒走出去幾步路,他卻又停下來,轉回頭,見毅星正從車窗裏探出頭來。於是,一雙桃花眼與一雙朦朧晃盪的眼睛碰在一起……“也許你真的是‘小受’。”胥馳喃喃。
毅星並未作答,只是露出一個不太明朗的慘白微笑,隨即駕車離去。
看樣子,是——真——的!魔王立在月光下,每一根毛髮都豎起來了。這可不妙啊。他想。雖然每個人都可以選擇他的取向,但是,風雲身邊卻實在不可以有這樣一位另類保鏢的。
“您——知道嗎?”回到家中,見和婷已安然睡去,他才奔去書房,致電戚爺,道出自己心中的擔憂。
“我想,這始終是人家的私事。即使他的取向有別於大多數人,我對他,也沒有歧視或者偏見。”對於此事,戚爺的開明與坦然令胥馳很是喫驚。
“我想,你是醉了,纔會得出這番‘日久生情’的別緻推論。別費腦子了,去睡吧。”他撂下了電話,淡然一笑,真是草木皆兵啊。他想。但同時,他並沒有想到,那個桀驁不馴、肆意妄爲的魔性外表下,藏着對風雲的豐盛而細膩的兄弟真情。他擡起眼,望向萬籟俱寂的濃稠黑夜,甚爲欣慰地嘆了口氣。
收工歸來的毅星再次遭遇了失眠。他躺在牀上,考慮要不要起來讀書。忽然,腦袋裏有個聲音跟他竊竊私語——不如去隔壁瞧瞧啊,好書可多嘞。
他起身,來到隔壁,看見窗口有一道幽微的白光,正照在前任保鏢的寫字檯上。
“打擾了。”他輕輕地說,然後開始瀏覽靜默直立的龐大書櫃,用那雙失眠的乾澀眼睛。
他沒有開燈,一切僅憑窗外投進來的微光去辨識,他喜歡沉浸在沉悶到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一刻又一刻,一浪又一浪,給他另類的舒適感。
他終於選定了一本小說,回到自己房裏,端端正正地坐到寫字檯前,打開書頁,嗅一股撲鼻而來的嫩葉清香。那是書的獨特芬芳。
次日清晨,深藍色火焰一路幽幽燃燒着,奔赴戚氏集團。
“昨夜又失眠了嗎?”風雲輕聲問。
“還好。”毅星含混作答。
“抱歉,昨夜派了苦差事給你,害你失眠。”
“這本就是我分內之事……”瓷白的臉上飛起一片紅暈。
“好吧,不提了。”風雲揉了揉晴明穴,“不過今晚一定要早點兒休息。”
“好。”他答應着,又猶豫着開口探問,“陳遊哉……還會回來嗎?我是說,他留下的那些書……要怎麼辦?”
“怎麼忽然問這些了呢?”
“也沒什麼……只是好奇而已。”
“哦,”彷彿真信了毅星的好奇,風雲只是簡短作答,“會回來的。”
一剎間,彷彿一記冷拳猛打在毅星的太陽穴上,車子裏的空氣都痛得能擰出血淚來。
那麼,他若真回來了,我要怎麼辦?!他真想問他的老闆。然而,他什麼都沒說,他沒底氣和道理問這樣的問題。
整個上午,毅星都不聲不響,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老闆,您是要準備換第四任保鏢了嗎?!”信步有些看不下去了,便趁端茶倒水的時機探問一番。
“怎麼了?”風雲放下手頭的工作,起身走到窗畔遠眺。
“一上午,毅星都掛着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大概只是睡眠不足吧。”
“哦。嘖嘖,失眠真可怕。”信步唏噓着退出門去。
我的保鏢們都太過投入角色了。風雲暗想。在他看來,淡薄相處,纔是合作關係中最穩固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