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芽之墓被照顧得很好,墓誌銘依然清晰、明亮,只是,有一大束新近供奉的白玫瑰悄無聲息地盛開着,不免令她理不出頭緒。
會是誰?她緩緩坐在墓碑邊的石階上,雙手抱着膝蓋,迎着溫暖的風安靜地思考着。向太平不遠不近地站立在一棵年代久遠的古樹下,由於樹冠分外茂盛,懶洋洋的日頭幾乎照不到他的身影。
過了一會兒,守墓人來了,頭髮花白稀疏,眼睛裏有安詳而清明的光彩,身形高大,略微發福,很有風度……總體來說是一位面色和善的華裔老者。他走到向太平面前,望了其一眼,“哪一位找我?”
“墓旁安坐的那位女士。”向太平語音平和地回覆道,“無論她問什麼,望您據實相告。”說罷又掏出幾百塊錢遞給老者。
“能說的我自然會說的。”老者張開略微堅硬的手掌,將那些錢推了回去。
“這位女士,是想問那些白玫瑰是誰供奉的嗎?”老者俯身問詢。
“是。”阮秋忙起身點頭,然後用親切而略帶詫異的眸光打量着老者,進而發覺了他微笑裏的深沉與善意。
“我在此工作僅一年,只知道偶爾會有人訂花送來……其餘一概不知。”
“多謝您。”
“不客氣。想必逝者很有造化,纔會有生者時常惦念。”老者向她優雅行禮,然後離去。
“我總是夢不到您了。”即將踏上歸途之際,她悄悄地跟逝者道別,“接下來的日子,一點點啓示也得不到了。雖然我已經習慣了這樣,但又免不了怨您心狠、決絕。”她朝墓碑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後轉身走出墓園。祭拜並未改變什麼,那些碎裂成謎的痛苦記憶依然盤踞在她的腦裏、心裏、骨血裏、靈魂裏……即使某一瞬間,某些感悟已真切觸碰到了逝者,然而,她依然無法得到靈光或者啓示,以突破這幽閉的與生俱來的孤獨的殼。
一路無話,卻也風平浪靜。偶爾,兩個人的手機會響,來電對象皆是阮秋的親人們,內容基本是問行程,答案皆是一切安好……兩個人都把這理解爲情理之中的善意關懷。
再後來,大概是家已近在咫尺的時候,車子裏徹底安靜下去,空氣都近乎靜止,阮秋也就睡着了。沒有夢境,沒有思維的波瀾,甚至於什麼都沒有,只是漫長而純粹的深眠。
“早安。”清晨,阮秋醒來,朝枕邊人呢喃細語。
“早安。你昨夜睡得極好。”丘辰暗想,看來祭拜姑姑的確可以讓你內心安寧。“只是,下次,再去祭拜姑姑……讓我同行吧。”
“挺好的,戚風雲給羅錚文撐足了體面……”他對妻子轉移話題的做法很無奈,卻也只得順着說下去,畢竟,於愛情依然若烈焰飛騰的此時,他是甘心於寬容,甚至是妥協的。
“對了,鐸爺問起你爲何沒來觀禮,我就實說了,然後他邀請我們今日去胥氏莊園做客,我想,你大概不會拒絕的,就答應了。”
“好。”她果然答應得很痛快。事實上,婚後生活一直順順當當,恩愛有加,她常常覺得這多半歸功於丘辰的智慧。那種智慧不同於狡猾或者老謀深算,它是純潔透亮的,甚至偶爾還會顯得笨拙,但這纔是高明之處吧。
夫妻二人又溫存了一會兒纔去洗漱,然後照例去見他們的兒子,用兩顆愛意滿滿的心去擁抱純真而快樂的小太陽。
“昨日,感覺胎動頻繁焦躁的小柔緊急就醫,檢查結果是嬰兒臍帶繞頸四圈,遂接受了剖腹產手術,順利生下一名女嬰,體重六磅,身體狀況良好……如今母女平安,實乃萬幸。”
這是阮秋夫婦見到鐸爺後立即知曉的一則好消息。
“我也是剛剛知曉了這則好消息,所以,打算儘快啓程趕回爾灣,去恭喜苦盡甘來的一對夫婦。”鐸爺打量着眼前的這一對夫婦,感慨道,“總想多與你們聚聚聊聊,然而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事情牽絆着,也只能擇日再敘了。”
“那麼我們待會兒送您去機場?”阮秋恭敬地問詢。
“不必了。”胥馳冷冷橫來一句,“你們不過是胥家的客人,又都挺忙的,送來送去的瞎客套什麼?!”衆人聽了這話都大爲尷尬、敗興,然而又實在不能把魔王怎麼樣,只得就此分別。
正午,爾灣陽光明媚,也因爲有了這樣一則強有力的好消息,圈子裏掀起了漩渦般的熱情,與邱家來往甚密的人們不斷向邱爺道賀,饋贈賀禮,邱家上下自然喜氣洋洋。
“爹,孩子的名字,我想讓我的老師來取,她在我心裏,既是師者,更是**……望您理解。”小柔向一直守護在旁的邱爺喃喃。
“好。”邱爺點了頭,理順着女兒額頭的碎髮,“爹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了……所以以後,一切隨你心意,爹都支持你。”話語字字暖心,促小柔落了熱淚。
“那麼,以後,對於鐸爺那邊,您也要寬容大度些……免得阿德,尤其是阿威難做。”
“知道了,剛生了孩子,別就急着操心費神。”
“好。那麼,我再睡一會兒。爹也回去歇歇吧。”
“爹等你睡熟了再回去。”
小柔強撐着笑了笑,遂虛弱地睡去。
這道坎兒,她總算是撐過來了。看着女兒的睡臉,邱爺落了淚。女兒啊,願你之後一切順遂。他起身,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