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見一面吧。”是個老邁而厚實的聲音,他辨得出來電的人是誰。他熟知羅氏集團內每位關鍵人物的音容笑貌、家庭背景以及個人喜好。
“好的。在公司附近見,您覺得怎麼樣?”錚文謙和地徵求對方的意見。
“被看到的話……沒關係嗎?”對方沉穩地補充道,“我倒是無所謂的。”
“那麼訂好了地點,我再通知您。”對方說出“好的”二字,錚文隨即掛斷了電話。過了片刻,他接通了助理辦公室的電話,“小虞,”話一出口,彼此皆笑了。
“您一定要這樣叫我嗎?”
“怕因此而找不到女朋友嗎?”
“那倒不至於,因爲壓根兒就沒有。”
“所以這個暱稱也挺不錯的,用着吧,說不定會交桃花運呢。”
調侃一番後,錚文轉入正題,“接下來還有不宜推脫的重要行程嗎?”
“今晚有場慈善音樂會,圈子裏的大人物基本都會亮相……您不打算讓嫂子自己去吧?”
“我會去的,但是此時需要提早下班了。”
“好的。晚上要穿的白色七分袖西裝和深藍豆豆鞋已送到您家了。祝您愉快。”虞修收線。
沒有女朋友的單身直男居然會挑衣服鞋子……錚文會心一笑,開始考慮接下來與關鍵人物的會晤地點,他想安排在愜意而有品味的地方,於是想到了一家掛滿不知名的油畫與攝影作品、循環播放着經典老歌的餐廳。這是一家位於熙攘**上的老式西餐廳,距離公司只有幾條街的距離。
典型的盛夏下午,他提前來到餐廳,推門而入的時候,門上的三隻銅鈴錯落起伏着響起。在明媚的陽光下,他挑選了一處既不太顯眼又不太寂寞的位置。不久,銅鈴聲再度響起,一名老紳士走進來,步伐堅定地直奔他而去。來者高挑健美,面目英俊,如同夏日陽光般耀眼、熾熱。
沒有寒暄客套,他坐定,語音平和地說,“其實在公司談也可以。但我覺得有必要出來坐坐,說聲謝謝,還有……”他優雅地收住話,因爲侍者來了。
之後,兩個人點了咖啡和水果,侍者便迅速離開了。廳堂裏飄蕩着一首旋律優美的老歌,用質感很好的煙嗓唱出來,格外觸動心絃。在侍者端來咖啡之前,相對而坐的他們只是默默聆聽那曲子,沒有言語交流。
很快,咖啡與水果皆擺在桌面上,歌曲也換了一首,一位女郎在思念她的愛人,用圓潤而華麗的腔調唱出遺憾、不甘、寂寞,怨憤……只有一桌客人離他們較近,看起來是一對兒剛剛踏入戀愛初始階段的小情侶。
“其實,關於那家銀行的種種不誠信操作,本是不可能被外人輕易拿到實證的。我也從未想過你居然可以做到,且及時地將其交給我,從而佐證了我向董事長上報的那份關於轉移基金的提案。”老紳士有一雙兇猛炫目的黑亮眼睛,似與他周身的沉穩氣質格格不入。
“我不想成爲董事長眼中顯而易見的危險人物,”錚文毫不掩飾地說,“比起我,他更希望他的女婿閃亮、出彩……而作爲財務**的您,也已經看穿了我的用意。所以,您今日約我出來,是想說些別的吧?”
“是的。”老者點了點頭,“雖然無法像你那樣神通地直插腹地,但霍深讓的助理也很有本事地摸到了一些線索,並先於我們告知了羅董事長,當然,還有霍深讓。”我——們。聽到這一稱謂,錚文內心涌起些許暖意。
“他以爲其陣營就此搶得了先機,卻被潑了兩回冷水。一是董事長說多謝他費心,接下來會找我商議對策。二是霍深讓居然浪費了先機,沒在第一時間跟自己的岳父談論此事。於是,他孤軍奮戰、得來不易的戰果,竟被這般辜負了、無視了……必定是非常失落吧。”
“豈止是失落,恐怕已心灰意冷了。”錚文抿着咖啡,默默回味纏繞在口中的苦澀餘香。他太清楚蕭然的心情了,但也不會因此而手軟。很多事情一旦開了頭,必然要走向明朗的終結,也許結局無法預知,但絕不會不了了之。
“想什麼呢?”莫名冷場的間隙裏,財務**遞上一個懷疑或者說是好奇的眼神。
“自然是想到蕭然,覺得他怪可憐的。”錚文溫軟一笑。
深夜,蕭然正在衝冷水澡,水柱強有力地拍打在周身,涼意一浪一浪地侵襲入心。
自出生起,他始終沒有逃過“辜負”二字,被父親辜負,被深愛的女人辜負,被鼎力相助的友人辜負……他的心也就漸漸涼透了。只是,他還有一位對其情深義重的弟弟,這是他心頭唯一溫暖的所在。雖然免不了恨,但手足之情依然根深蒂固,不可撼動。
“喂!洗個澡要那麼久嗎?!我都開始腦補你自我慰藉的畫面了。”浴室的門被不客氣地敲了數下,“哥再不出來,我要衝進去了。”
高亢的水聲停了,門開了,蕭然伸出一隻手來,文燁便自然而然地遞上浴袍。
很快,兩個人喝着啤酒,聊起天來。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邀請我來你的住處……這裏可真夠破的。”
“自然沒法跟你比。”
“幹嘛?又要開始翻舊賬嗎?”
“深更半夜的,沒心情更沒力氣跟你鬥嘴。”
“那麼直說吧,深更半夜的邀我來這裏,然後又自顧自地洗了個無比漫長的冷水澡……你究竟要做什麼?!”
“要你坐着,陪我喝酒,什麼也別說。”
“又……失戀了?!”
“我們是無法聊心事的……所以什麼也別說,喝酒吧。”
“不會是……被霍深讓涮了吧?!”
“我辭職了。打算去旅行……我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