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褲兜裏嗡嗡作響,他大致能猜到會是誰。
“寶貝女婿,這個時間你應該在散步吧?希望沒有擾了你的閒情雅興。”電話那端傳來丈母孃尖刻的聲音。
“怎麼會呢,您請講。”風雲習慣性地揉了揉晴明穴。
“距離戚氏莊園很近很近的地方,有一處很不錯的大別墅,那是我們向家的房產,有成熟的安保系統,安全且舒適。你肯定想象不到裏面有四間書房,且每一間都擺放着兩個巨大的、直抵天花板的實木書櫃,還有茶室、專業畫室、室內泳池和家庭影院……”風雲大致明白了丈母孃的意圖,胃裏隱隱傳來灼痛感。
“無論如何,我再也不想讓女兒和不待見她的公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現在,就要看你的態度了。”
風雲沒有作答。他不想在這麼美好的夏日之晨同丈母孃爭吵。
“不說話,也就是不願意了?!”女王自然是要窮追猛打、不依不饒的。
“我無法答應您。”此時,實話實說大概是最好的策略了,“請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芊芊的。”
“糟糕的是,在戚家的那朵大烏雲下面,你罩不住什麼的,所以就別怪我對你沒信心了。”
“請別說什麼‘大烏雲’好嗎?”
“比‘刺蝟’一詞好聽多了好嗎?!”
風雲嘆了口氣,“對於那個用詞,我很抱歉。”
“我也很抱歉,無法接受你的道歉……所以,說點兒有用的吧。”
“那麼,您也得給我可行的路來走啊。”
“可行的路?”女王冷笑道,“真是可悲呀,事到如今,倒成了我們逼得你走投無路了。”隨即,她照例蠻橫地切斷了電話,因爲除此之外,再沒什麼可以表達強烈不滿的方式了。這之後,她坐在琴房裏彈琴,熟練而毫無感情地彈一支忘了名字的曲子——大概也不是什麼名曲吧。
實際上,我的芊芊、辰兒,甚至是我,我們都被可怕的情感套牢了,進而甘願走投無路,難道不是嗎?!手指繼續在琴鍵上嫺熟地滑動、跳躍,根本不必思考便知道下一個音、每一個音應該落到哪裏……直到曲終。屋子裏安靜極了,她坐在琴前,微微喘息。“娘,該喫早飯了。”丘辰進了門,坐到琴凳上,挨着母親,賠着小心問,“您還好吧?”
女王緩緩地望向兒子,愣了十幾秒才眨動着眼睛回覆,“糟透了。”
蠻橫的女王不見了,眼前只是一位落敗神傷的母親。丘辰掩飾不住他的驚慌,以及內心深處的傷感。“芊芊的事,您也別想太多,不過是戚爺可憐那個陳潯兮,施捨些錢財給她罷了。”他搜腸刮肚地想找出一些好的言語來安慰母親,誰知又莫名其妙地總結了一句,“在戚家,兒媳都是一樣沒地位的。”這可真是火上澆油。
女王很快到達餐廳,看到白桌布白瓷盤子、清淡又豐富的菜式,默默等待她的老公和兒媳,又回頭看了眼垂頭喪氣的兒子,漸漸覺得一切其實也不算太糟糕,至少,在這個家裏,自己還是很受重視的。
“再怎麼樣,飯總要喫的。”剛剛坐下,向來可憎的老公竟送了她一朵浸着蒜香的西藍花、幾片蘸了沙拉醬的紫甘藍,以及一塊鮮嫩的煎魚肉,它們被極有章法地擺在女王面前的盤子裏,形成了一幅生動美好的畫作。
“我們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所以總有一天,那個老混蛋會付出代價的。”洛爺以一種不常展現的溫柔又充滿力量的語調說。
向薄箏着實有些驚訝,但還是管控住自己的表情,不動聲色地喫起飯來。雖然,他終於說了句人話,但也沒什麼可感激涕零的,且比起那個老混蛋,他更加不可原諒!是的,沒有誰比我更清楚眼前的這個依然帥得要死的男人是多麼的無恥、齷齪!她不得不停止咀嚼西藍花和紫甘藍的混合物,全神貫注於壓制怒火,一分鐘後,她才確定自己做到了,然後慢慢嚥下嘴裏的食物。
這一切,洛爺皆看在眼裏。他知道她永遠忘不了那筆舊賬,但還是決定與這個懷揣索命匕首的女人共度餘生。他就是這樣,越老越固執,也愈發無所畏懼。
“對了,秋兒,你哥成功收購了安禾後,你有沒有問問他感覺如何?”突然間,洛爺推動了一個新話題。
各種版本的應對策略迅速涌入阮秋的腦海中,她嘴角上揚,謙恭地回覆,“他挺開心的。說是安禾的優秀不僅僅體現在體面的數據報告裏,它存在着無限的可能性。”
“嗯,接連拿下勇團和安禾,他可真是春風得意呀。”洛爺笑了笑。
洛丘辰卻撇了撇嘴,很不服氣地想——有什麼可得意的,還不是靠着老丈人支持嗎?!然後猛然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臉上,頓時嚇了一跳,脫口就說,“看我做什麼?我可什麼也沒說。”
“是啊,什麼也沒說,只是四十好幾的人還把什麼都掛在臉上而已……不值得大驚小怪。”女王本不想挖苦兒子,然而嘴巴刻薄慣了,一時之間也是改不掉的。
“怎麼說着說着,槍口就對準我了。”丘辰當即抱怨起來,隨後,桌面下的大腿被輕拍了兩下,他便就不吱聲了。
此時,洛爺再度開口說,“秋兒,週末閒來無事,不如邀請孃家人過來聚一聚,一則祝賀你哥,二來也確實想同親家聊聊天。”
“好的,多謝您們。”阮秋輕聲回覆道。
您們——向薄箏在心中感嘆——瞧瞧人家,多麼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