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也不多問,便極有默契地散開,各玩各的去了。胥江涵走至近前,音色明朗地問,“老哥,去我那兒坐坐”
“你家裏有孕婦,還是算了吧。”
“我是說去我那臨海的宅子散散心。”
戚爺緩緩一笑,“我那弟妹和賢侄最厭惡你去那兒,如今你還要拖着我去”
胥爺撇撇嘴,“那去你家,品一品茶。”
“風雲照例忙事業去了,羅平又不在,其他人皆沒什麼高水準,所以先說好,你別挑剔。”
“瞧哥哥說的,我能挑剔什麼。不過也先說好,只要不是你那大兒媳奉茶就好。”
“她”戚爺冷笑道,“也開始忙事業了,整日不着家。”
胥爺品出了怨氣,自然沒有再順着這條線說下去,而是扯些別的,和戚爺一路說笑着回了戚家。
洛芊芊正在家中自在地打盹兒,聞聽公公領着麻煩人物“殺”回來了,自然有些驚慌,便對前來通風報信的家傭說,“差個機靈的去伺候茶水吧,就說我不舒坦,躺着呢。”
家傭得了令,照着原話回覆了戚爺。戚爺不好發作,只得說,“那就你伺候茶水吧。”家傭答應着,去內室挑選茶葉。戚爺隔着茶几,與坐在另外一張太師椅上的二弟對望一眼,“瞧瞧,洛家的千金也就這個德行。”
胥爺狡黠一笑,“啊呀,老哥,我只是求杯茶品品,品評不了別的。”
戚爺哼了一聲,“你這傢伙,越老越奸滑了。”
“人老了,怎麼樣都是討人嫌的。”
“這話說的,好喪氣。”
“不然呢”目光對峙了幾秒,然後就鬆下來。家傭挑好了茶,坐上茶案,煮起水來。
老哥倆又開始閒聊,等着長相端正的中年男人端茶過來,其實對那茶的滋味兒,兩個人都沒什麼期待,光是看看那張奮力壓抑住驚慌的臉,就知道茶也必然跟着受了驚,敗了味道。
茶喝得無趣,但聊天鬥嘴倒是輕鬆開懷的。畢竟是自漫長的時光裏一路走過來的,共同話題很多,思維與格局也配搭得起很多領域,所以,就這麼消磨到喫晚飯的時間,極會泡茶的戚風雲也就回來了。
“只是茶喫膩歪了,你回來的有些晚呢。”胥爺在茶室裏踱步,舒展修長的身子,也並不看恭敬地立在眼前的風雲。
“改日您再來,我挑些清爽的茶給您品嚐。”
“這答覆並不能讓我滿意,不過也就算了,你一直就是這個風格,不必爲了誰而改變。”胥爺離開茶室,也就決定歸家去了。
戚家父子送了出來,三個人一路無話,胥爺上了車,車子揚長而去,父子倆目送了很遠,才往回折返。
“他今日是敗興而歸了。”戚爺笑着說,聲音舒緩、悅耳。
“多半是怪我知道他來了,卻不回來伺候茶水。”風雲輕聲回覆,邊走邊扶着父親的手臂。
“你這孩子,跟我還打馬虎眼。”戚爺在兒子的手背上輕輕拍打了一下。
兩個人來到風雲的書房,繼續聊這個話題。
“我也知道,他不拿到答案,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僅是他,胥江鐸也是如此的。那人雖不在此地,耳目卻已布控了一大把。戚家的事,尤其是你的事,格外牽動人心吶。”戚爺望了望藏書甚富的大書櫃,又說,“你中意的書不也曾被那人偷借去讀了嗎足見他啊,就是喜歡躲在暗處窺探人心的鬼怪。”
“可惜那時我只是淺讀,隨手綴上幾句感言,他無法從中深入地看清什麼,以揣測出今時的我來。”
“那倒也是。”戚爺笑了笑,“往時的你,今時的你,我都讀不透徹,更別說外人了。”
風雲知道父親話裏有話,便說,“爹,您想問什麼,我都會如實相告。”
“那就問巴黎之行吧。既然大家都在猜,我也湊湊熱鬧,八卦一下。”
房間裏安靜了幾秒。
“我是去見陳粟峽。”
“陳粟峽”
“陳遊哉的現任老闆。”
“峽谷集團的老闆”
“嗯。”
“果然是大人物。爹都說不上話的大人物。”
“我也是湊巧認識的。”
“這個湊巧,是在你上大學那會兒嗎”雖然這一問勢必將話題帶去陡峭地帶,但戚爺還是決定試探一下。
“是在幽蘭會所認識的。”風雲平靜地作答,“他聽我彈奏過出水蓮、黔中賦、林沖夜奔、長安八景。”
整室再度陷入沉默。
“好了,我也困了。”戚爺起身離開了書房,罕有地,風雲沒有起身相送。
果然,如他們這般的父子之間,也照例有談不下去的陡峭話題。
許久,風雲走至香爐旁,燃起一隻香,看着它繚繞起一縷縷婀娜美妙的煙,臉上流露出悲傷的神色。
“他說去見陳遊哉,我不信,但我想,他也不會無緣無故扯出這個人來糊弄我。所以呀,我猜,一定是跟孤魂野鬼似的陳遊哉有直接關聯的某個人,而這個人,必定是值得風雲千里迢迢前去會面的大人物。”濃烈的夜色裏,胥爺的書房燈光璀璨,胥馳對着敗興而歸的老爹闡述自己的看法,“這麼想來,大概就是陳遊哉的現任老闆吧。但我也不知道那位神祕的老闆到底存不存在,始終是聽風雲說的陳遊哉找到了新工作,待遇優厚,還可以環遊世界,去替新老闆買下一些藝術品。”
“多半是存在的。”胥爺說話的口吻裏帶着無以排解的鬱悶,“看來,你比我有收穫。”
“收穫”胥馳一愣,“您真是特地去打探消息的”
“是啊。”胥爺挑眉道,“不行嗎”
“呵呵,”胥馳有些皮笑肉不笑,“這可怎麼好,我竟然把風雲給出賣了”
胥爺淡然回懟,“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了,這麼多年,表面是兄弟情深,實質上呢你從未拿到過任何可供出賣他的籌碼。”
胥馳心頭不舒服,不服氣地嘟囔道,“您和戚伯、蕭叔不也是如此嗎”